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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柳小舫顿时没了兴趣,问:“那是什么?”

张小白说:“一个小品。”

柳小舫撇了下嘴,说:“小品?我不演!”

张小白说:“虽说是小品,可是女主角。另外,你要把这小品演火了,出了名,往后自然就会有人请你去拍电视剧、拍电影了。”

柳小舫想了想说:“你说得倒也是啊!好吧,我去!”又问:“导演是谁?”

张小白说:“老黑。”

柳小舫说:“谁是老黑?没听说过。”

张小白说:“老黑你咋不认识?我中学同学,常上我家,剃个小平头……”

柳小舫想起来了,笑得前仰后合的,说:“就那个总也不洗脸的黑张飞呀!就他?能当导演?”

张小白说:“你别看当年,现在他在电视台可是红人儿呢,我就是由他帮忙调到电视台去的。”

柳小舫一听,忙说:“让他把我也调电视台去吧。”

张小白说:“那还不容易,问题你得先和他搞好关系。”

“OK!”柳小舫爽快地说。

兄妹俩就去电视台见过老黑。老黑说:“小舫,你得先演个节目给我看看,好让我心里有底。”

柳小舫问:“这算是面试吗?”

老黑说:“不好意思,就算是吧。”

柳小舫说:“这没问题,公事公办,不然,人还说我不是凭本事,而是靠后门混事来的呢。”

柳小舫就给他们表演了一段京剧《坐楼杀惜》中阎惜姣与张文远奸情的一段戏。虽然无人与她配戏,一个人竟把淫妇招蜂惹蝶、水性杨花,甚至也把奸夫儇薄轻浮、油滑挑逗的行径神态,演得传神入骨、淋漓尽致。

老黑当时看得兴奋异常,连连拍手说:“小舫不愧名伶之后,这小品里的寡妇就非你莫属了!”

柳小舫问:“男主角是谁呀?”

老黑一见柳小舫,就暗自打起了她的主意,一听她问男主角,便厚着脸皮说:“你看我行吗?”

张小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演那个老农?”

“脸皮厚一点儿嘛。”老黑说,“现在专演小品的那个大叫驴,原来不也就是个农民?脸儿大不害臊,绷起脸儿来造就是。这年头儿,哪有真行的,还不都是虎牌英雄?你没当过编剧,不也编出来了?没学过导演,不也当上了?改革嘛。”

“行行行,你演男主角吧,不过,还得听听小舫的意见。”张小白一眼看出了老黑肚子里的鬼主意,他怕表妹不高兴,最后落埋怨,便把球踢给她说。

柳小舫这才细看老黑,已不是当年那个总也不洗脖子的黑张飞了。如今长得方面大耳,魁伟高大,再配上休闲衫,牛仔裤,一头长发,脑后扎个小辫儿,满脸的络腮胡子,虽然不能说很有人模狗样,却也有那么几分男子汉的阳刚之气。吃腻了饺子,吃块玉米饼子也没什么不好。再说,调进电视台的事还需要把他来当马儿骑,不给点儿面子他也不能真帮忙儿,就说:“我看你就是男主角吧!”

老黑一听这话,心花怒放,便说:“那我就先试试,不行再找人。”

排练时,柳小舫又建议中间加一段京剧的唱白,老黑、张小白都说好,有创意。但老黑对他那段京剧的唱、白,却怎么都唱、念不到位。这回柳小舫反过来成导演了,一句一句给他说戏,可还是不行。

柳小舫想了想说:“你晚上到我家去,我教你。”

老黑瞅瞅张小白,张小白转身走开了。

晚上,老黑如约去了柳小舫家,柳小舫穿着睡衣在等他。老黑问她妈在吗?柳小舫说去大连了,十天半月回不来。二人相视一笑,便抱在一起,操练得天翻地覆。

最后,老黑终于俯首就擒,躺在地毯上,看一眼身边柳小舫的一身白肉说:“妹子功力深厚,大哥甘拜下风。”

柳小舫说:“废话少说,有一件事儿,你得帮我办。”

老黑一愣,微笑着说:“敢情你是要让我办事儿呀!”

柳小舫冷笑一声说:“怎么净说废话?这年头儿有白拣便宜的吗?”

老黑说:“对对对,按经济规律办事,公平交易,你说吧,让我办什么事儿?”

柳小舫说:“我也要调进电视台。”

老黑豁然开朗,说:“怪不得你主动对我实行开放政策!”

柳小舫瞪了他一眼,问他:“你说痛快话,行,还是不行?”

老黑嘿嘿一笑,说:“没问题,我头拱地帮你办!”

柳小舫冷冷地说:“你要蒙我,我就告你骗奸我!——我录像了。”

老黑一听这话,吓得魂飞魄散,忙说:“别!别!我的姑奶奶!我哪儿敢蒙你呀。”说完,两眼四处寻找,想发现柳小舫的录像机机位。

“哈哈哈哈!……”柳小舫大笑起来,“看你那德行,吓得那熊样!告诉你,还没录呢!”说完,笑得前仰后合。

二人足足折腾一宿,天亮时,才双双沉沉睡去。

十点钟,有人敲门,才把他们敲醒。

老黑小声问:“谁?”

柳小舫说:“谁知道,这么早来敲门,真烦人。”

老黑看着她。外面人已经在咚咚砸门。她说:“怕啥?去开门呀!”

老黑只好蹬上裤子,边系裤带,边往门前走去,开门一看,敲门之人却是张小白,便问:“你怎么来了?”

张小白说:“我找小舫。”

柳小舫听出是张小白,便披着睡衣从里面走出来,问:“这么早,啥事?”

张小白说:“还早?都十点了!你妈从大连来电话,让你立即给她回话——这是号码。”

柳小舫问:“她有啥事?”

张小白说:“我怎么知道?”

柳小舫穿戴好,一边抓起老黑的衣服扔给他,一边说:“你走吧,记住,我的事儿赶紧办!”

老黑在后面问:“那小品哪?”

柳小舫好像根本没听见,径自走了。

老黑和张小白一块回电视台,路上,都沉默。

后来,老黑说:“对不起呵,小白。”

张小白连连摆手儿:“你什么也别对我说,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欠你的情,算还了。”说完,就走到前面去了。

老黑心里暗笑一下,便什么都不再说。但后来终于还是忍不住,又说了一句:“你表妹真厉害,有手段。不过,也真有味儿!”

张小白突然回过身,一拳打在老黑的脸上,老黑顿时满脸开花,摔倒在地上,声音酸酸地道:“操!你真动手啊?”

张小白骂道:“老黑,你他妈不是人!”

张小白在电视台领到了第一个月的工资,想到这些天对不起老爷子,以后在老黑手下混事儿,还免不了要求他。所以,得先去买一瓶好酒,回家孝敬老爷子。修补一下与老爷子的感情裂痕。他知道老爷子除了摆弄他那些收藏品之外,唯一的嗜好就是喝酒,而且非好酒、名酒不喝;即使有时没有好酒、名酒,瘾急了,也不愿降而求其次,宁可罢饮。

有一次, 张墨涵同宋菊元一起在自家喝酒时,张小白曾在旁听他们聊天。宋菊元说:“听说墨翁非好酒、名酒不饮,我看你这都是穷讲究。若是连饭都吃不上,给你灌一壶玉米老白干,你都会喜欢。”

张墨涵说:“这你可就说错了。这喝酒不同于吃饭,不吃饭饿得慌,便活不了人。而喝酒是一种乐趣,凡乐趣便有雅趣、俗趣之分。比如你喜欢养鸟吧,为什么非要养红、蓝靛?你为什么不去抓个家雀儿来养呢?这说明你图的是红、蓝靛的雅趣儿;喝酒也与养鸟同理,若是见酒就往肚里灌,每天喝得酩酊大醉,躺大街上耍酒疯,那还有啥意思?”

宋菊元说:“古来名士饮酒谈诗,追求风雅。你墨翁也算是浑阳的名士,自然有这一番高论。不过,你要是沦为街上那蹬三轮的、卖苦力的,怕也就没这份雅和这份讲究了。”

张墨涵说:“这你又说差了。雅俗之分,是不论职业、身份和年龄的。那些达官贵人、文人学士中,亦有相当一批极俗之人;而那掮车贩浆、市井下人之中,也不乏大雅之人。所谓大雅即大俗,大俗即大雅,全看一个人心中的境界如何,心中正,心中静,便求雅;心中邪,心中躁,便附俗。再说你那养鸟……”

宋菊元举起杯来,说:“好了好了,你是一说起这些来就滔滔不绝,喝酒喝酒!”

二人哈哈大笑,举杯啜饮……

张小白知道老爷子一辈子就这脾气,要么滴酒不沾,要喝就是好酒、名酒。所以,他怕街上卖的都是假酒,便专程去了一家国营的烟酒专卖店,花一百五十元买了一瓶茅台。临走还对那小姐说:“我告诉你,我们老爷子可是个品酒专家,若是喝出假来,回头我找你们经理砸了你们的牌子!”

这话恰巧被从里面走出来的一位中年男子听见了,忙走过来说:“这位先生请留步,请问你家老爷子尊姓大名?”

张小白瞅瞅他,说:“我爷爷张墨涵!你听说过么?”

中年人顿时敛容,忙说:“失敬失敬!”

说着,给那小姐施一眼色,小姐便又收回了给张小白的那瓶茅台,中年人接过,递给了张小白,说:“我就是经理,您拿回去请您老爷子尝尝。要是喝出假来,回头我亲自登门赔礼之外,再白送十瓶茅台给墨翁。”

张小白说:“好!一言为定。老爷子若是喝好了,我以后每月都上你这儿来买。”

经理说:“欢迎!欢迎!”

张小白拎着酒,回家经过宠物市场,看见卖狗的,心想,老爷子少年神童,青年得志,中年辉煌,到这把年纪了,却落得一个人在家孤孤单单。为帮老爷子打发寂寞,他便又花了两百元买了只白毛蝴蝶狗,装在一个纸盒里,抱在怀中,准备回家叫老爷子开开心,也让他知道自己还是孺子可教的,让老爷子别以为他只会偷家里的收藏品卖钱花……

张小白走到家门口,正值爷爷也刚从外面回来,便叫了一声:“爷爷,您出去了?”

张墨涵没理他,也没看他怀里抱的和手里拎的是什么东西,开门先进去了。到上房客厅,从手提的筐中拿出一包猪头肉,一包花生米,还有一块豆腐,一点狗宝咸菜,一样样摆到桌子上;然后,回身从柜里取出半瓶剑南春,又拿出个酒杯,准备独酌。

张小白一见,赶忙走过去,把手中的茅台放在桌上,说:“爷,今天咱不喝剑南春,咱喝这瓶茅台。”

说着,把装小狗的纸盒先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又把那半瓶剑南春送回柜子里,回身打开茅台,为老爷子倒了一杯,说:“爷,这是我跑到国营烟酒专卖店特地给您去买的,您尝尝这酒真假。经理说假了赔十瓶!”

张墨涵瞅了瞅孙子,没有任何反应。平时,除逢年过节,以及节假日,张妙舫与张妙舟各带家眷回来看望看望张墨涵之外,其他时间,这个家经常是张墨涵一个人。张小白原来是白天吃饭多数在父母家,晚上来给爷爷做伴儿,这些天,他重新有了工作,也有了固定收入,便不想再吃父母,就想和爷爷来入伙。可在电视台工作,经常有不花钱吃饭的机会,致使在实际上,他一直还没和爷爷在一起吃过饭。而张墨涵一个人平时不愿做饭,就每天上街买熟食打发日子,也确是够凄凉的。孙子给自己买茅台酒,又给倒杯里,还一口一个“爷”地叫着,不由让他心中犯了核计。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些事实的真实性,还以为张小白又在动什么歪心眼呢!

张小白见老爷子不动,就把酒杯举到爷爷眼前,说:“爷爷,您尝尝,这真是我特意给您买的。”

张墨涵没有接酒杯,他两眼逼视着张小白,冷冰冰地道:“你心里想什么,不用转猫儿腻,就痛快说出来吧。”

张小白遭此误解,不免啼笑皆非。但他这次没有像以往那么简单、急躁,而是耐下心来解释说:“爷爷,今天是我头一次拿电视台的工资,前些天为上电视台,我拿了您不少心爱之物变了钱。我虽然心里明知不该,可我没别的来钱道儿,谁让您是我爷爷呢?今天,我领到工资了,虽然不多,但我全都拿来孝敬您了。这样做,一来给您赔礼道歉,反省自己不该偷卖您的东西。二来,也表示一下,您的孙子给您争了气,当上电视台的导演了。今后,我会努力干好这份工作,也会尽力孝顺您,让您也改变改变过去对我的看法。”

这番话虽然直白、平常,没什么惊人之语,可却让张墨涵听得心里热乎乎的,鼻子一酸,热泪顿时涌上了眼眶儿。他用有些颤抖的声音激动地问:“你这些话都是真的?没有阴谋?”

张小白也动了感情,说:“爷,我知道我过去太不争气、没出息,不像您年轻时就成了名人。可我,念书念书不成,上班工厂又不开支,做买卖又亏了本,不想上进也是逼的。现在我有了电视台这份好工作,哪能还不让您省心呢?”

张小白这一席话,终于让老爷子相信了。张墨涵抓住张小白的手,紧紧攥了攥说:“好孙子,啥也别说了,来,喝酒!”说罢,一饮而尽,老泪也流了下来。

耿若渔的预感惊人地准确。他预感到市委,尤其是刘舜尧书记本人,对他最近新创造的建立文化城市的提法,是会感兴趣的。耿若渔的理由是:城市文化与文化城市两个概念有着根本上的区别.城市文化指的是某一城市的文化侧面,是个内涵很有限的概念。而文化城市所强调的,则是一个城市的本质特征,既是内在的、又是外在的基本面貌。因而,它是一座城市的旗帜、城市的灵魂,是此城不同于彼城的个性所在。浑阳市不同于其他城市的地方在哪儿?比如同钢城、煤城、石油城等等有何不同?浑阳是什么城?当然浑阳市也有煤矿、火电、机械、电子、纺织、轻工等许多其他地方产业,但都不足以作为支柱产业来确立,比如煤矿的规模,在全国,甚至本省内,也不是最大的,是自豪不起来的。而且,煤矿的生产局面也越来越不好,不但不能成为这个城市的骄傲,反而慢慢地成了市委、市政府的一块心病。那么,浑阳市的上空,到底应该飘扬起一面什么样的旗帜呢?

在耿若渔看来,一座城市的上空,无论在什么意义上说,无论从什么角度去认识,都不能没有一面旗帜来张扬该城的个性及特色。否则,就会被认为是座没有感觉的城市、没有明确目标及前进取向的城市,也就等于是座双目失明的城市。那么,这个市的党、政组织都是干什么吃的?换句话说,书记、市长的政绩将何以体现?他们都做了些什么?

给人无所事事的感觉,是可怕的。很多缺乏想象力的市委书记和市长们,为了让自己的工作有声有色、有形有像,便纷纷搞一年一度的海会、山会,无海无山的便搞赏花节、西瓜节。

开始,这些名堂还是新鲜的,有招摇作用的。可后来就太滥了!你搞我搞他也搞,就成了流俗,也就令人生厌了。而他耿若渔是不愿从俗的,他一向追求标新立异、追求卓越,所以,他要另辟蹊径。这文化城市的提法虽然太直白、太缺乏诗意,可耿若渔认为它很本质、更具有丰富内涵,包容性特强,所以,他就选择了这个提法。他说:无论任何国家,任何地区,也无论是什么政体,只要想发展地方经济,就必须具有远见卓识,有长远市场定位。而要做到具有远见卓识,搞好本地区的长远市场定位,首先就必须摆脱简单化的、以资源优势来确立主导产业的短见思维的束缚。因为,凡属重工业范畴的资源优势,都一定是有时间限制的,不认识到这一点,只简单根据有限的资源优势,来确立城市经济的长远市场定位是幼稚的。一旦资源枯竭之日,必将为其所累。也就是说,凡属重工业范畴的资源优势均具有两面性——短时期的地方财源迟早会转化为长时期的地方包袱。有受其益的时候,就有受其害的时候。同时,凡重工业为主的城市,生存环境就不可能太好,从业人员素质不高,必使城市文明程度受到局限,教育事业必然相对落后,环保水平也不可能尽如人意。那么,旅游业也会受到负面影响。所以,对待资源优势的科学态度应该是:把重工业只能当成阶段性的产业,长远市场定位永远应该避重就轻。也就是在地方经济的长远市场定位方面永远应该把地方支柱产业确立在轻工业上。因为只有轻工业才是万寿无疆工业,任何国家和地区,莫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