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055
我整个人忽然变得跟我的名字出奇的一致:沉默寡言。
老爸通过关系给我联系了一所市属小学,教音乐。这个世界就是由各种关系交织而成,我懒得挣脱这张网坚持所谓的自食其力。
校长说让我先好好休息,等秋季新学年开学再报道上班。
大眼儿下乡锻炼去了,庄子整天缠着我让我陪她打发无聊时光。我们俩忽然像孩子似的发疯的爱上游戏厅和游乐场。整天把钱花在吃喝玩乐上。
温森真的消失了。除了偶尔能在财经类新闻上看到他的名字,可是连张照片都没有登出来过。他搬了家,换了那个有很多六的手机号。城市这么大,一个人当真躲开另一个人你是很难偶遇到的。
唐易没有搬家也没有换手机号。他没有特意躲着我,我们却也没遇见过。他让我等他,这是多么漫长的期限。我们心知它的不可能性和不确定性。但这天,我们还是遇见了。
老爸给我打电话,让我立刻到某某大厦A座17层。
到了以后走廊空荡荡的,幽暗的蓝色壁灯在地面的红色地毯映衬下四散诡异光芒。
老爸找我来做什么?
正纳闷呢,电梯门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瘦削人影走出来。
“唐易。”我诧异的叫住他。心想难道老爸想弥补他给我们造成的伤害?他不会这么幼稚啊。
“你怎么也在?”他问我。
“我爸打电话让我过来的。”
他点点头。“我也是接到你父亲的电话才来的。”
我们俩想的是一件事:老爸想帮我们挽回些什么。只是他这么做实在太蹩脚。
“听说你们公司最近经营的不错。”
“嗯。”他黑溜溜的眼珠紧盯着我。“最近好吗?”
“挺好的,阿姨她怎么样……”
我们的叙旧刚刚开始,忽然被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一群人从我们身边经过。里面有些人我认识,是我爸的手下。
是老爸出什么事了吗?我急忙跟过去,唐易紧随在后。
他们像是在办案,领头的一个人示意所有人安静,紧接着用酒店的钥匙打开了房门。这些人一拥而入,房间里传来我熟悉的惊叫声。
是老杜,杜冥的声音。
我不顾一切冲进去,果然是她。
蓬乱着美丽的头发光裸着身体蜷缩在角落里。另一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光猪似的被按在床上,双手戴上了手铐。
我爸的声音由远及近在耳边响起:“张副检,你就为了个女人一次次泄密?你看看她,她年轻的都可以做你的女儿了!带走!”
“是。”
那些人找了条床单把光猪简单一围押送出去。
房间里就剩下杜冥、我、唐易、老爸和两个女便衣。我们衣着整齐高高在上的望着神志昏乱不着寸缕的老杜。
“唐易,看清楚,你是为了怎样一个女人伤害了我的女儿。”
听到我爸叫唐易的名字,老杜似乎清醒了些。她混乱的目光从所有人脸上一一扫过,停顿在唐易的脸上。然后,我听到一声悲鸣。比绝望更绝望。
“把她带走。”
女公安拿着被单朝杜冥走去。
“等一下。”唐易挡在她们面前,迅速脱下自己的长风衣。“让她穿我的衣服。”
唐易为杜冥穿衣服的时候她特平静。等穿戴好了她还对唐易挤出一丝微笑。“谢谢。”
老杜穿着风衣踩着拖鞋朝外走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问我:“老李,我仍然美丽吗?”
我点点头。“美,永垂不朽的美。”
她唇边勾起满意的微笑转身施施然走了。
老杜,永远是老杜。
三月的春风仍然裹着寒砺,我站在酒店门口跟唐易告别。
他没了风衣,只穿着白的不像话的衬衣瑟瑟站在风里。
“是我把她变成这样的。”
“春天快到了啊。”我说着跟他完全不搭界的话。我们在鸡同鸭讲。
“默言我无法原谅自己。”
“你说北海道还会下雪吗?”
“再见了,默言。”
我的插科打诨施展不下去了。唐易对我敞开双臂。我把自己投进去,最后一次。他的怀抱冰凉凉的,很冷冽。
从他不停发抖的胸膛里挣脱出来,我点点头,很认真的说:“再见,唐易。”
唐易走了。纯洁的海龟、想过给我幸福的少年、努力爱我的那个人走了。
他走后我在原地站了很久。心想,老爸,这个结果你满意了?
四月末,我一个人背着行囊站在北海道的土地上。
满山遍野的油菜花、薰衣草、菜地麦田给北海道穿上了色彩鲜艳的外衣。忽然想起梵高临摹日本的浮世绘画出过许多作品,里面的色彩就是如此的浓烈。
你说我怎么就学了音乐呢?我现在特后悔,早知道当初应该学绘画的。背着画板浪迹天涯是一件多么浪漫的事啊。
找了旅店住下后,我第一个要去的就是海边雇条当地的小渔船出海。
海面上,我努力去闻空气里鲸鱼发情的味道。可能我的鼻子太迟钝,什么都闻不到。
回到旅店我完全的垂头丧气。这里是很美,为什么这种美跟某个人描述的不一样呢?
看烦了这里的花田麦地后我开始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整天守着电视。日本的天气预报解说员说的话叽里呱啦我统统听不懂,但是太阳、阴雨、霜雪、大风的标志我还是能看明白的。气温越来越高,没有一丝下雪的迹象。
他骗我。北海道的春天根本不下雪!
我已经吃了一星期的拉面,喝了一星期的清酒,泡了一星期的温泉,填了满肚子的牛乳类小吃,花光了从老爸那里敲诈来的银子。
我等不到这里下雪,我必须回家。
机票已经委托旅行社预定好了。取票的时候,会一点中文的女孩笑着问我:“洞爷湖边的樱花这几天开放,李小姐不去看看?”
我点点头,闲着也是闲着,看看就看看。
这里挺热闹的,日本人民穿着传统和服悠悠闲闲在树下散步。粉色樱花背后衬着深蓝色的湖泊湛蓝色的天空白雪皑皑的雪山,显得纯洁而娇羞。
风起来的时候我懵了。整个人站在纷飞花瓣里动弹不得。
雪,下雪了,樱花雪。
他没有骗我。北海道的春天为了跟冬天告别,委托樱花下一场最后分别的雪。原来这就是北海道春天的雪。
我笑了,笑的傻呵呵的,嘴咧的超大。
敢情我没有白来一趟啊。回国了我要去蒙庄子,告诉她北海道春天的雪是全世界最迷人的雪。
我撒丫子在这场春雪中奔跑起来。把一切一切都抛到身后漫无目的的奔跑。
跑到浑身无力的时候我随便找个草垛子躺在上面。
夜晚降临,太阳落去星星眨眼。我半死不活的眺望头顶灿烂夜空。
忽然想起王家卫,想起他的《东邪西毒》。原来那个村子里根本没有桃花,只是有个叫桃花的女人。就像我看到的这场雪。原本北海道的春天不下雪,只是有一场比雪更纯洁更绚烂的凋零。
想起凋零我又想到唐易,想到我轰轰烈烈的初恋。原来我是一个这么有忧患意识的人,本能告诉我眼前雄性动物凶猛无比,需远离。
“呵呵……”我忍不住笑出声。如果我的初恋像这场春天的雪一样美丽,即便有些遗憾又怎样呢?
眼前忽然出现一对闪亮无比的深灰色眼眸。它们闪烁着比天空星辰更夺目的光芒耀的我不得不闭上眼。
一声很不痛快的冷哼飘过来。“李默言,你也懂得最灿烂的夜空就在自己头顶了吗?”
“哼,呵呵,哈哈哈哈。”
我嚣张的笑着。
嚣张的李默言才是真正的李默言。
只有找到了真正的自己,我才能找到属于我的灿烂夜空。
—————————————————【全文完】二零零九年六月二十七日午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