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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岁月(2)

樊明高明白,这个时刻,说什么也没有用。他收拾一下桌上的材料,默默地转身走出办公室。

至到樊明高离开这个房间,房间门在他的身后发出“呯”的一声,随之这个房间里只剩下了程鲲一人。程鲲才抬起头来,好像猛醒一样喉咙里“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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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宾馆,如果说可以算是个宾馆,是因为那过去的时代。而现在的青山,它再叫宾馆已经是很勉强了。县宾馆以三星级标准崛起起于新区,一些“后起之秀”早已经使它“汗颜”。可它仍然坚持叫宾馆,而且是彩虹。

尤其在程鹏眼里更是如此。

青山简直是他的福地,这里,他走私汽车捞到了他的第一桶金。A号工程使他冲上了一个财富的平台,使他真正成了百万富翁。风倒区给他的财富简直叫他如虎添翼,流水般的金钱让他尝到了“暴富”是什么感觉。

少年得志,程鹏的自我感觉是“好极了”。

但“好花不常艳,好景不常在。”世事轮回,岁月消磨,最近一段事情不是那么顺了。熊三死亡,于老四的事也没捂住,终于被公安决定辞退。他需要另找单位,这么大岁数了,上哪儿再去找什么单位?

紧跟着,黑哥又出了问题。

他慌慌张张跑来找他:“大鹏,英子死了!”

程鹏盯着他问道:“那个英子?”

“在你那儿干过的那个。”

程鹏心中滚过一丝不快,这个大英子不服雪娘管理。擅自跑回五道岭,临走还打碎罗曼蒂的财神爷。林野在五道岭发现了大英子,却被程鲲冲散。

“她在哪儿?不是跑了吗?”

一句话问得黑哥有些尴尬,他回答说:“头些日子,她回来和我说,已经和你说好了,再不去罗曼蒂,还在我这干。我这里正缺人,我也就留下她。我也是忘了和你说。”

程鹏当然知道,英子和黑哥的关系,看黑哥这么说,他也不好追究。况且,为了一个女人,他也不想伤了和黑哥的感情。他问:“怎么又死了呢?”

张振铎一脸悻悻之色,他说:“失手了呗!这娘们不好管理,脾气又大。我早就不应该留她!”

看黑哥的样子,程鹏心中自然明白,他再没多问只是说:“那你就处理好,然后到我的罗曼蒂去。一方面散散心,另一方面也算帮帮我。我这里收拾一下,也要回去了。”

在青山,于老四和黑哥是他的两大支柱。现在,他们纷纷倒台。他的风倒区眼看着也是油尽灯枯,干不了几天。因此,他已经萌生退意。

恰巧,林野又给他送来一个消息:“鹏哥,我哥和我说,倪峰又回来了。他组织了一个包工队,专干工程。”

这对于他来讲无疑是个绝对的刺激,他知道,这几年房地产开发成了最热门。倪峰干上了这个?有了金钱,用不了几年,以倪峰的“才干”惠明区将会又是他的天下。

程鹏不甘人后,况且他也是早就研究上了房地产开发,这是一个方兴未艾的项目。未来的中国在城市化,大批的农民进城,这给都市的发展提供了巨大的空间。

他想回省城了!这个时刻,他想起了程鲲,想起了秦素芬。

正考虑见见他的小哥,他的手机响了。里面传来的正是程鲲的声音:“大鹏吗?我是程鲲,有没有时间?咱们吃顿饭。”

“好啊!什么地点,我请你!”兄弟吃饭,绝对都是程鹏拿钱。不是程鲲舍不得,是程鹏不让。他说:“你们挣工资,还是让我来。”

“你还是给我机会,让我表现一把吧!咱们不要别人,地点就在古塔餐厅,时间晚上五点。”程鲲扔下了电话。

正合程鹏之意,他正想和他的小哥谈一谈呢!

放下电话,程鹏双手一搓,心中思索着说服程鲲的话。突然,他套间的门被撞开。他抬眼一看,竟是“洋娃娃”吕妮娜。

吕妮娜从倪峰失势就投靠了程鹏,程鹏当然不会拿她当什么情妇类。只不过,他发现了吴绍雄,发现了这是一个好色的经理,妮娜可以成为他的工具。而且,妮娜做的不错。

撞门而进的吕妮娜,鬓发散乱,神色慌张。她向程鹏说:“大鹏,不好了,吴绍雄被人叫走了,说是什么双规。”

吴绍雄被“双规”?难道真是福不双降,祸不单行吗?这吴绍雄可是程鹏的另一支柱。没有吴绍雄,哪儿有他的风倒区?哪儿有他数以万计的利润?事情变化真快啊!在青山顺风顺水的程鹏,转眼之间遇上了顶头风。

好在是程鹏,他并没慌张,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沓钱往桌上一扔说:“这是一万元,你收拾一下回宜阳川。我过几天就回去,你到罗曼蒂去找我。”

看到钱,“洋娃娃”本来就大的眼睛里,黑色的瞳仁放出光泽。她一把抓过,转身离去。临离开程鹏的房间时回身说:“你可快点回去啊!”

左一件事,右一件事,弄得程鹏心情不算好。一时间,他的心绪很乱,如何去说服程鲲,使他难以理成一条清晰的思路。看看到了晚上,他开出了他的三菱V6。这台车已经过时了,他准备回到宜阳川就再换一台。

他开出车,林野就从那一侧灵巧地跳了上来。他总是这么乖巧,眼力劲是全天下第一的,这也是程鹏喜欢他的原因之一。程鹏没有看他说:“今天晚上你不用跟我去了,我有点私事。”

林野好像有点失望,他悻悻地下了车,轻轻地给程鹏关好了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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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塔餐厅就在古塔。

紧贴古塔脚下,毗邻古塔公园,有人建了一个玻璃钢的餐厅。坐在这里自可俯瞰青山县城,看那鳞次栉比的楼房,看那摩肩接踵的闹市,看那一条玉带样的青水河,看那沉在江水上的如火夕阳。

红霞满天,景色如画,餐厅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几乎每天都有人满为患之虑。

程鹏开着他的三菱V6沿着那条特意修筑的柏油路盘旋而上,最后,停在了古塔脚下。迎面的古塔在晚霞中直指苍天,青砖斑驳、古塔凋零,悬檐下吊着一个古钟迎着秋风在发着嗡嗡的响声。

他的对面就是古塔餐厅,餐厅前面的停车场上停着程鲲的普通三菱。

他今天为什么要找他单独吃饭呢?程鹏没细想,但程鹏有程鹏的打算,兄弟二人各怀心腹事。

走进餐厅,一眼就看到程鲲,他便衣简从,独自占了靠窗的一桌。看到程鹏进门,他扬起了右手:“大鹏!”

程鲲从心里喜欢程鹏,因为他聪明、自信,有与生俱来的一股王者之气。而且,他很懂孝道,对于母亲秦素芬他尽了一份儿子的心。可这喜欢中有一股隐隐的痛楚不时袭来,这让程鲲坐立不安。他思索良久,他觉得必须找自己的这个小弟好好地谈一谈。

程鹏坐在他的对面,第一句话说:“小哥,让我来吧!”

程鲲摆摆手说:“别,今天让我这工薪族也作一把东,找找感觉。菜已经点完了,你点酒吧!”

“西凤!”程鹏点了这种烈酒,有点要和他的小哥以较高下的意思。

十大名酒中大概这酒最烈,入口浓郁、其性如火。程鲲举杯说道:“大鹏,我要找张振铎,听说你知道他的去向?”

程鲲开门见山,单刀直入。他明白,以程鹏的智商,和他兜圈子,玩路子都没必要。尤其是当哥哥的,这显示他对他的信任,同时也是压力。

没想到,程鲲以此作为他的开场白。程鹏一时间还真有些慌乱,他能说实话吗?可要是不说实话,自己就先低了三分气,如何去劝说程鲲呢?

他身体晃了一晃,手中的杯摇了一摇说:“张振铎是朋友,朋友自然有朋友之道。我们是兄弟,兄弟有兄弟之道。我还是想问问你的刑警队长做得如何,官场之路有什么心得?”

以程鹏之机灵,这话中饱含着暗示,程鲲岂能不知?

“大鹏,其实你还是不懂哥哥。当刑警是我从事的职业,当队长是局里对我的评价。我只是在认真地做,谈不到什么心得。还是谈谈你的朋友吧,谈谈你的为友之道。”

“为友之道很简单,无非是两肋插刀而已,尤其是不能出卖朋友。”程鹏斩钉截铁。

“那也得看什么样的朋友,古时有摔琴谢知音的故事,也有割袍断义的故事。没有是非,没有大义,大节,朋友是个糊涂的概念,也是容易坏事的根源。我知道你讲义气够朋友,可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东西。比喻道德、法律、情感、传统,职业、家庭,这许许多多的东西在我们的生活中相互交叉,相互碰撞,我们必须有所取舍。

“你的意思,关键时刻,我也属于舍去的那个呗?”程鹏寸步不让,紧盯而上。

程鹏不躲不闪,迎面而上的一句话让程鲲十分难以回答。按照他上面一番话的逻辑,当然在舍去的范围之内。可程鹏是自己的亲弟弟,又坐在自己的对面,情面岂能不留?

程鲲费力地咽下一口酒,给人感觉好像是咽下了一根鱼刺。他眨着呛出眼泪的眼皮说:“就恐怕身不由己啊!”

“好、说的好!”程鹏意外的大叫一声,猛地喝干了手中的那杯西凤。“小哥,你说的好,兄弟正是身不由己。”

说话间,夕阳沉落、暮霭四合,遥远的江流只剩下一条亮带。青山县城亮起万家灯火,恰似缀满的一地繁星。程鲲想起在哪本书中曾经看过的一句话:这万家灯火都是一样的,可每一盏灯火下面的故事却是不一样的。那么,他们这个曾经破碎的家庭会演绎出什么样的故事呢?此刻,程鲲手中的杯感觉格外沉重。

看程鲲语塞,程鹏说道:“小哥,何必如此认真?职业是暂时的,亲情和友情可是永远的。”

“职业对一个人来讲是暂时的,可对于整个社会来讲,它却是永远的。不会因为我的离去而没有警察,也不会因为你和我的亲情使警察的职业有所改变。”

轮到程鹏语塞,他接触的这伙朋友,他手下的这些小弟。走进监狱的,死于非命的,程鲲在于不在都改变不了他们的命运。

“既然职业是暂时的,你为什么不利用这个职业呢?我们可以合作吗!我可以用我手中的钱来为你运作,让你来负更大的责任,让你在仕途上平步青云。这有何不可?”

“钱不是万能的,这个世界有钱所达不到的领域。”

程鹏再一次语塞,从程万里到程鲲,程鹏都感到有一种难以交流的东西。为什么?难道警察这个职业就打造了一个不尽人情的灵魂?

好像是回答程鹏心中的疑问,程鲲说道:“警察这个职业在有些人的心目中是很冷酷的,其原因就是因为它执行的是法律赋予的使命,这使命本身是无情的、冷酷的。因为法律是人们在社会生活中必须遵守的规则,这规则就如一架高压电网是不能触及的。这甚至是不能以警察个人的意愿为转移的,他自己本身必须也要接受这电网般的规则。”

“哥、别给我讲这些大道理,兄弟是粗人,我就知道窃宅者贼,窃国者候。事情还是看你做得大不大,老鼠成精,猫也拿不着。”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墨蓝色的天空中,升起了一轮新月。尽管月儿不圆,可银色的光线射在玻璃钢的橱窗上,映着程鲲的眼帘中,仍然是带着一丝清冷。

秋天,公园里的游人比不了夏日。极目之处,除了灯火已经看不到行人。餐厅毗邻有一家卡拉OK歌厅,隐约有歌曲传来:

千年寂寞风干成一捏儿古茶

谁能分辨哪是茶叶哪是茶花

或许心有灵犀的人才能看透它

这心有灵犀的人在哪

千年寂寞风干成一捏儿古茶

泡开它需要多少春秋冬夏

或许万种柔情方能泡开它

这万种柔情出自谁家

不泡也罢不泡也罢

泡得开唐诗宋词泡不开秦砖汉瓦

不泡也罢不泡也罢

泡得开晨钟暮鼓泡不开驿路风沙

不想也罢不想也罢

想来想去还是独在天涯

不想也罢不想也罢

再想上千年又是一捏古茶

月光下,歌声悠长中伴着某种苍凉,苍凉中又带着一种无奈。突然之间,兄弟二人都似乎丧失了当初到这里来的兴趣。意兴索然中,程鲲默默地自饮了一杯,那边程鹏也是一饮而尽。一瓶西凤好像没起什么作用,程鹏伸手在空中打了一个响指喊道:“服务生!来酒!”

程鲲正要摆手制止,他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拿出一看是宫文诚电话。宫文诚在电话里说“给你透个消息,根据上面的要求和我省的形势,省厅刑警总队要成立一个打黑除恶办公室。省厅考察了全省各区县的刑警队长,你是人选之一。抽时间和你妈告个别,作一下思想准备吧!”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程鲲心头一怔,这使他暂时忘记了对面的程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