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风云远渡
朋友也一个个走了
你默立岸边
唯有嶙峋的岸礁
伴你
站成最佳风景
凛然
是你独特的情愫么
没有奴颜媚骨
一脸的凝重与冷肃
展示信念
远处
层浪向你涌来
一只海燕从浪里飞出
（是高尔基的那只海燕么）
几声歌吟
惊起一片慨叹
隔着玻璃
凝视你伟岸的身影
我感受孤独
领略坚定
2
站在山下
一级一级石阶
深远了你苍茫的背影
深远了你的目光
不愿碌碌无为
不甘平庸
你一手叉腰
一只脚似抬了起来
毅然选择
攀登
额上深深的皱纹
贮进多少记忆
你知道你不再年轻
（是青春误了你
还是你误了青春）
得追赶时间
攀登的路
还有多高多远呢
阳光辉耀你瘦削的身影
镀亮你此时此地的思绪
为你壮行
1987.9.30.匆草
1991.12.19.再改
独饮（组诗）
独 饮
今夜实在没有什么可想
我便想你
想你想得渴了
我便把你的芳名沏上开水
泡成茶
透窗的月光
淡淡映着你的名字
你的名字如一片翠云
在杯中浮动
我渴出的相思沸沸扬扬
托举着你
窗外那棵孤树
是为那夜的风轻声叹息么
那夜 你迷人的背影
风一样飘走了
只把你少女的名字留给我
留下相思
泡在渴望中
你的名字渐深渐浓
坐在离记忆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端起满满的茶杯
独自啜饮
茶 话
置于杯中
倾注前所未有的热情
聊将下午泡成一壶茶
慢饮细品
你捧你的陶瓷杯子
我喝我的茶
时间 就这样一杯一杯
溶着醇香与话语
喝下去了
骤然 我从你脸上发现
郁结的心事 何时
舒成一缕笑意
你从我的脸上 可读到
剔去浮躁的深沉
谈笑人情世事之后
杯里的茶叶淡了
恬淡的茶叶
如你我恬淡的心境
一番茶语
品透三味人生
品 茗
茶是名茶
采自老家屋后的云山上
只惜城里没有山泉
我便将滚烫的思乡之水
沏进杯里
融进深刻的水中
一个季节在杯里缓缓舒展
那季节盈盈的绿呢
有袅袅升腾的清芬
开在杯沿上
这是午后
窗外 蝉雨浮躁了一个季节
我选择蝉雨正急时品茶
让渴出的浮躁与烦忧
渐渐深沉
待思乡之水泡淡了茶叶
（亦如岁月风雨剥蚀了我的葱郁）
茶才泡出滋味
细斟慢饮我品故土的许诺
品赏午后的人生
茶道
玻璃杯子
摇晃窗口泻下的阳光
灼伤我的稿纸
有谁为我解饮呢
我选择茶
茶
据说是一种经典的植物
采自青山
意蕴 自有青山的气质
静谧而幽远
当然若论味道
味道自然有一些苦涩
可我在惬意中独品孤赏
那苦 苦得芳馨
那涩 涩得清凉
现在 我端着茶杯
看茶叶静坐杯底
犹如我置于淡泊之中
等待深刻的思想之水
又一次来临
晚 茶
不经意间 夜又深了
惨白的灯光与我猩红的眼
打着哈欠对视
一些欢蹦乱跳的诗情
匆匆逃离笔尖
索性面壁而坐
面壁而坐不想坐出渴意
没有咖啡咖啡太贵
有茶投进杯里
许是受滚烫的情感驱使
干枯柔柔的茶叶匆匆舒展
舒展成一杯芬芳
舒展成意象
意象诱我
冷唇 吻着热杯
热流一波一波暖暖涌来
遂有某种顿悟
活跃了我的大脑
从此 夜里写不出诗来
我便泡上一杯茶
杯子
杯子
有冷静的外表
也富有深度
且不动声色
立在几上
许多时候
杯子盛满了水
水因杯的真诚与宽容
而兴奋 而热烈
泡开沉默
也有空着的时候
便睁大期待的眼睛
等一次情感的洪峰
越过时间
充填空虚
而更多的时候
杯子被人捧在手中
以细腻刻骨的柔情
温暖世态炎凉的心
滋润岁月
人一走 茶就凉
杯子为知己者热
泥 壶
驮着半只欲沉的太阳
归鸟远去
流逝的夕光 淡淡
在窗口定格思想的影子
案头 摊着几张稿纸
漠然 空旷
落叶落在空旷的稿纸上
落满忧伤
忧伤最浓处
静立一把宜兴茶壶
饮空的茶壶
骤然陡峭了我的目光
昨日 半壶浓茶
兴奋了夜
待我饮尽夜色
饮不尽泥与茶的芳香
如今 泥壶依然装满涵义
等待水来稀释
桌上稿纸却离泥土太远
一片空茫
1990.10.8.匆草
1991.2.1.重写
门（组诗）
门
凡是有墙的地方
总有门
墙 妄想禁锢一切
门却向世界开放
有时关在门里
心 欲知门外的世界
有路从门前通向远方
诱你出门
有时脚在门外徘徊
又像无家可归
这时便渴望有把钥匙
打开门
每扇门都朝向路
每条路都通向一扇门
然而 门与门并不关联
路与路却条条相通
是的 我见过许多门
也认识了许多门
无论走近或者远离
都是选择机遇
日 子
夜的尽头
黎明如期召唤着我
待我匆匆走近
日子便直端端站在面前
如一座门
门 紧紧关着
门里的故事谁也无法窥视
也无法干预
当我将目光逼向门时
静默一夜的欲念
似在渴望什么
跨上前去
手握一把创造的钥匙
匆匆旋开门扇
我才知道
门里的世界很精彩
日子 总随开门而来
又随关门而去
在开关之间
门注释人生的美丽
命运之门
遥遥望你
你以一种超然的风度
保持缄默 缄默
如砥
有门就有通向门的路
路在脚下
不用徘徊
徘徊 或者退却
都会留下遗憾
曾经 贝多芬
一曲悲怆坚毅的交响
叩响你的门扉
那音符 留给人间
几多感召
几多启迪
别无选择
一切都是命里注定
纵然岁月瘦骨嶙峋
我依然步履坚定
走向你
在痛苦与欢乐之间
你会为我开启
1991.6.1.匆草
打开窗子
窗子关得实在太久
插销都生锈了
费了好大的劲
我才将关紧的窗子打开
整整一个冬天
看腻窗口忧郁的风景
唉 有啥办法
冬天的寒流太冷
有时站在窗前
臆想窗外缤纷的梦
等枝头的叶芽初绽窗口
心再也关不住了
谁知一打开窗子
风便匆匆涌进窗门
吻过我的渴望之后
又走进肺叶
没等我把窗子完全打开
鼻子却伤风了
1989.2.8.匆草
1990.9.15.再改
椅 子
徘徊斗室
影子将我挂在墙上摇晃
摇晃久了
遂想找一把椅子
坐坐
坐在椅子上
想些铁门猜不透的心事
静寂缓缓武装着我
劝我再深刻些
说实在的 站了一天
谁都想有把椅子
靠在椅背上
绝非只是为了坐着舒服
有了依靠
心 不再飘泊
命运
纵使我无法选择位置
我却可以选择椅子
并且心安理得与之厮守
与之相依为命
没有椅子坐的人
总想占有一把椅子
1991.6.5.匆草
墙角的鞋子
月光蹒跚地探进窗来
顿生许多伤感
然后 以水样的温柔
抚慰墙角的鞋子
走过无数坎坷之后
一双双鞋子破了
破了的鞋们很悲哀
坐不安稳
站也站不出风度
曾经 鞋们很气派
踏落太阳踩落星星
如今脚躲进温馨的梦里
而饱经磨难的鞋子
却如搁浅滩头的破船
遗弃梦边
除了那双四处奔走的脚外
鞋子只认识路
失去脚的青睐路也断了
鞋子怎不悲哀
抚着墙角悲哀的鞋子
月光 似乎也不再温柔
1990.2.8.匆草
桔 思
此刻又能 又该说些什么
捧着一枚故乡安详的桔子
仿佛捧着故乡的山山水水
令我激动不已
谁谁把故乡
种在那辉煌日月的《桔颂》里
种在开花的桔树下
长成硕大的太阳
悬挂秋天弯弯的枝头
如今 捧着多汁的太阳
久久 我不忍剥开
可一片桔瓣一片多情的诱惑
诱我乡思望穿秋水
望见乡亲们独守家园
漫长的是期待呵
太久太深
此刻当我啜饮故乡的甘醇
禁不住想起儿时
啜饮母亲多汁的乳头
1989.10.1.匆草
1991.4.1.再改
窗 帘
窗口
默望着繁华与喧闹
忧郁的指间衔一支雪茄
我那很难表达的情绪
窗口悬挂
夕阳返照
映淡蓝的窗纱如湖
隐约有水声拍击我的心岸
拍醒寂寞
几株墨荷
伸出枝枝丫丫的记忆
摇曳波光湖影
飘然若我
守望都市洞开的窗口
阳光走累了
小憩在那支荷花箭上
红蜻蜓早已翻窗远去
许是去南京找杨万里
谈诗去了
记忆沉落荷塘
闯入瞬间静止的感觉
听一帘荷风
送来故乡遥远的清新
1989.9.30.匆草
无约之秋
啊 这最后一声蝉鸣
溶进我晚窗的寂静
遥望窗外
夕阳 仿佛一枚熟透的果子
挂在远山的枝丫上
半掩的窗口
一只茶杯静默无言
那杯里 斟满许多思绪
夕阳啥时浸在杯里
浸黄往事
放下惠特曼的《草叶集》
我缓缓走向窗口
倾心这苍茫莫名的时刻
昨日失意泛起的潜流
正从心底漫过
这时 暮风乍起
拂去我若有若无的孤寂
窗外 有片叶子从枝头飘落
一个季节表情丰富地
向我走来
一个季节来到我的窗前
我预感这是个不平静的季节
1991.2.19.匆草
1991.9.14.重写
窗外，那一树枫叶
风 从欧阳修的赋里
萧萧而来
在萧萧而来的风里
秋 又深了几许
窗外那一树枫叶
经风后格外殷红
殷红成一片腾腾跃动的火
从跃动的火里
我看到秋的壮美
默立窗前
浩浩渺渺的心事随风而来
遂与枝头的枫叶
对话
这是秋的深处
风 在我的额头漾起波纹
领略了季节之后
我经风的思绪
再也不会忘情地激动
不曾留恋有过的青春
也不惧怕苍老
窗外 那一树枫叶
教我感悟人生
1990.10.16.匆草
1991.5.26.再改
独 钓
夕阳
仿佛一颗破壳的蛋黄
在湖水里飘浮
独钓黄昏
我将诱饵抛进湖里
湖水静静
心儿静静
难得有个机会岸边垂钓
独守
这如哲理似的宁静
线儿系着希冀
希冀与诱饵一起等待
心想钓个杂念全无
无奈诱惑
一个永恒的谜
潇潇洒洒吐过一串烟圈
吐出六天的劳顿
骤然 浮标一动
莫非真有愿者上钩
我急不可待抬起鱼杆
哟 鱼没钓着
却钓起了满天星星
1990.9.1.匆草
断弦的吉他
不堪回首
懒懒地斜靠墙角
昨日红豆般的音符
早消失在记忆里
那弦上流淌的月光呢
那曲里沁出的芬芳呢
那抚你温柔动情的手指呢
生命的弦断了
六条声带也被岁月锈蚀
你喑哑了
而窗外栖在高枝上的蝉
依然鼓噪
知音难觅呵
几多几多剪不断的思念
系在断弦上
谁知时间的苔藓裹着孤独
笼罩你的心头
懒懒地斜靠墙角
被日子遗忘
1988.9.30.匆草
1990.2.16.再改
冷夜
斜依病榻上
聊将书页翻成声声叹息
我很倦
夜也渐渐冷了
隔着窗纸
冷冷的月色大片大片剥落
与袭窗的寒意
制造恐怖
围剿我失眠的心
夜 空寂如死
只有床头的灯孤独地亮着
只有我的眼睛不甘寂寞地亮着
一闪一闪
摇着一个幻影
摇着一个希望
血开始躁动
我死于白日喧嚣的灵魂
开始复苏
1987.9.18.匆草
失 眠
抽烟没有意思
昏迷的情感
过滤不了理智的尼古丁
我默数数字
真不相信
情人似的夜不会送我入梦
谁知轻轻闭合的眼睛
将心关作困兽
一丝荒诞掠过前额
灵魂开始风化
窗外 月亮孤独
想领风骚的诗人孤独
望着墙上倒吊的兰草
它的睡姿很美
桌上的笔
昭示我远来的灵感
该把翻墙而入的寂寞
请到白色方格
入眠
1987.7.12.匆草
梦 蝶
季节的错误
引回忆随夕阳沉落远山
向往如梦
注定有一个期待
迷茫之中
似有某种忧郁翻窗而入
窗外蝈蝈儿在优美地唱
在蝈蝈的歌里
我的梦也优美起来
缤纷的诗绪
骤从夜的深处抖开翅膀
飞出我七彩的梦
幻化成蝶 摇着美
翻飞
从庄子的枕边飞过
从杜甫低吟的草堂飞过
从苏轼放歌的赤壁矶头走过
从戴望舒《雨巷》的伞下飞过
朝天的尽头飞去
真怕误入迷宫制成标本
夹进线装的古籍
我的梦蝶才破茧而出振翅远飞
寻一片灿烂的花
1988.11.16.匆草
1990.9.19.再改
听 蝉
夕阳渐远
拉长夏日最后一个黄昏
风在树叶上孤独无语
蝉却耐不住寂寞
大声唱了起来
整个夏天 太阳疯了
而被太阳鼓动的千万只蝉
也一齐疯了
它们竞赛似的亮开嗓门
那被烧灼的声声嘶鸣
近于呐喊
曾经 我之为蝉
醉倒在自己亢奋的歌里
如今 苦吟留下什么呢
默坐窗前
望暮色生一川烟草
蝉 仍在挥汗大喊大叫
渐渐 有点声嘶力竭
不等蝉声羽化
风因愤怒而晃动起来
于是风里飘落的树叶
为蝉怦然而断的绝唱
鼓掌
1987.9.20.匆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