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浪漫要学法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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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与书摊结个不解缘

越来越多的人习惯了酒吧的喧嚣与放纵,习惯了高档沙龙的纸醉金迷,习惯了华丽写字楼中衣冠楚楚的假面和夜色下游魂似的放荡和浪费青春。在本已偏离真实的轨道上,以为找到了极致的自由和飞翔的快乐。只是他们不知道,黑色不仅仅是华贵,还代表沉沦。黑珍珠绝世高傲的外表下,裹着的竟是乌云的一颗眼泪。难道,这也称得上是有品质的生活,有品味的追求?

还是顾城说得好,上帝给了我们黑色的眼睛,可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你的光明之地,究竟会在哪里?

在这个纷乱嚣张的年代,还有谁会对书结下不解之缘?

法国是个艺术大国,更是文化大国,它不仅教我们用彩色的眼睛去欣赏世界,也让我们沉醉于书香鬓影中,高贵而又深沉。戴望舒在法国旅居的时候,曾经很快乐的去拜访书摊。在先生眼中,书即是文化,是内涵,是一个民族灵魂中最逼真的东西。

你不是自许为很有“资”吗?不是立志要与“下流社会”划清界线吗?先看看真正有水准的人是怎样对待平民文化的。那才是一种真正的气度,真正的热爱,真正的游刃有余的人生。戴望舒先生在自己的文章中写尽了对书摊的深情厚意。此中滋味,也许只有真正爱书之人才能深切的体会得到。我记得这篇文章中大概是如此描述的:

塞纳河左岸的书摊,便是从那里开始的,从那里到加路塞尔桥,可以算是书摊的第一个地带,虽然位置在巴黎的贵族的第七区,却一点也找不出冠盖的气味来。在这一地带的书摊,大约可以分这几类:第一是卖廉价的新书的,大都是各书店出清的底货,价钱的确公道,只是要你会还价,例如旧书铺里要卖到五六百法郎的勒纳尔(J.Reaard)的《日记》,在那里你只需花二百法郎光景就可以买到,而且是崭新的。我的加梭所译的塞尔房德思的《模范小说》,整批的《欧罗巴杂志丛书》,便都是从那儿买来的。这一类书在别处也有,只是没有这一带集中吧。其次是卖英文书的,这大概和附近的外交部或奥莱昂车站多少有点关系吧。可是这些英文书的买主却并不多,所以花两三个法郎从那些冷清清的摊子里把一本初版本的《万牲园里的一个人》带回寓所去,这种机会,也是常有的。第三是卖地道的古版书的,17世纪的白羊皮面书,18世纪饰花的皮脊书等等,都小心地盛在玻璃的书框里,上了锁,不能任意地翻看。其他价值较次的古书,则杂乱地在木匣中堆积着,对着这一大堆你挨我挤着的古老的东西,真不知道如何下手。这种书摊前比较热闹一点,买书的大多数是中年人或老人。这些书摊上的书,如果书摊主是知道值钱的,你便会被他敲了去,如果他不识货,你便沾了便宜来。我曾经从那一带的一位很精明的书摊老板手里,花了五个法郎买到一本1765年初版本的Du Laurens的Imirce,至今犹有得意之色:第一因为Imirce是一部禁书,其次这价钱实在太便宜也。第四类是卖淫书的,这种书摊在这一带只有一两个,而所谓淫书者,实际也仅仅是表面的,骨子里并没有什么了不得,大都是现代人的东西,写来骗骗人的。记得靠近王桥的第一家书摊就是这一类的,老板娘是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太婆,当我有一回逗留了一下的时候,她就把我当作好主顾而怂恿我买,使我留下极坏的印象,以后就敬而远之了。其实那些地道的“珍秘”的书,如果你不愿出大价钱,还是要费力气角角落落去寻的,我曾在一家犹太人开的破货店里的一大堆废书中,翻到过一本原文的Cleland的Fanny Hill,只出了一个法郎买回来,真是意想不到的事。

从加路塞尔桥到新桥,可以算是书摊的第二个地带。在这一带,对面的美术学校和钱币局的影响是显著的。在这里,书摊老板是兼卖版画图片的,有时小小的书摊上挂得满目琳琅,原张的蚀雕,从书本上拆下的插图,戏院的招贴,花卉鸟兽人物的彩图,地图,风景片,大大小小各色俱全,反而把书列居次位了。在这些书摊上,我们是难得碰到什么值得一翻的书的,书都破旧不堪,满是灰尘,而且有一大部分是无用的教科书,或者是展览会和画商拍卖的目录。此外,在这一带我们还可以发现两个专卖旧钱币纹章等而不卖书的摊子,夹在书摊中间,作一个很特别的点缀。这些卖画卖钱币的摊子,我总是望望然而去之的(记得有一天一位法国朋友拉着我在这些钱币摊子前逗留了长久,他看得津津有味,我却委实十分难受,以后到河沿上走,总不愿和别人一道了)。然而在这一带却也有一两个很好的书摊子。一个摊子是一个老年人摆的,并不是他的书比别人丰富,却是他为人特别和气,和他交易,成功的回数居多。我有一本高克多亲笔签字赠给诗人费尔囊·提华尔(Fernand Divoire)的,便是从他那儿以极廉的价钱买来的,而我在加里马尔书店买的高克多亲笔签名赠给诗人法尔格(Fargue)的初版本Opera,却使我花了七十法郎。但是我相信这是他错给我的,因为书是用蜡纸包封着,他没有拆开来看一看;看见了那献辞的话,他也许不会这样便宜卖给我。另一个摊子是一个青年摆的,书的选择颇精,大都是现代作品的初版和善本,所以常常得到我的光顾。我只知道这青年的名字叫昂德莱,因为他的同行们这样称呼他,人很圆滑,自言和各书店很熟,可以弄得到价廉物美的后门货,如果顾客指定要什么书,他都可以设法。可是我请他弄一部《纪德全集》,他却始终没有给我办到。

可以划在第三地带的是从新桥经过圣米式尔场到小桥这一段。这一段是塞纳河左岸书摊中最繁荣的一段。在这一带,书摊都比较整齐一点,而且书的种类也多一点,太太们家里没事想到这里来找几本小说消闲,也有;学生们贪便宜想到这里来买教科书、参考书,也有;文艺爱好者到这里来寻几本新出版的书,也有;学者们要研究书,藏书家要善本书,猎奇者要“珍秘”书,都可以在这一带满意而回。在这一带,书价是要比他处高一些,然而总比到旧书铺里去买便宜。健吾兄觅了长久才在圣米式尔场的一家旧书店中觅到了一部《龚果尔日记》,花了六百法郎喜欣欣地捧了回去,以为便宜万分,可是在不久之后我就在这一带的一个书摊上发现了同样的一部,而装订却考究得多,索价就只要二百五十法郎,使他悔之不及。可是这种事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常跑旧书摊的人第一不要抱什么一定的目的,第二要有闲暇有耐心,翻得有劲儿便多翻翻,翻倦了便看看街头熙来攘往的行人,看看旁边塞纳河静静的逝水,否则跑得腿酸汗流,眼花神倦,还是一场没结果回去。话又说远了,还是来说这一带的书摊吧。我说这一带的书较别带为贵,也不是胡说的,例如整套的Echanges杂志,在第一地带中买只需十五个法郎,这里却一定要二十个,少一个不卖;当时新出版原价是二十四法郎的Celine的Voyage au boutde la nuit,在那里买也非十八法郎不可,竟只等于原价的七五折。这些情形有时会令人生气,可是为了要读,也不得不买回去。价格最高的是靠近圣米式尔场的那两个专卖教科书、参考书的摊子。学生们为了要用,也不得不硬了头皮去买,总比买新书便宜点。我从来没有做过这些摊子的主顾,反之他们倒做过我的主顾。因为我用不着的参考书,在穷极无聊的时候总是拿去卖给他们的。这里,我要说一句公平话:他们所给的价钱的确比季倍尔书店高一点。这一带专卖近代善本书的摊子只有一个,是在过了圣米式尔场不远快到小桥的地方。摊主是一个不大开口的中年人,价钱也不算顶贵,只是他一开口你就莫想还价,就是答应你也还是相差有限的,所以看着他陈列着的《泊鲁思特全集》,插图的《天方夜谭》全译本,Chirico插图的阿保里奈尔的Calligrammes,也只好眼红而已。在这一带,诗集似乎比别处多一些,名家的诗集花四五个法郎就可以买一册回去,至于较新一点的诗人的集子,你只要到一法郎或甚至五十生丁的木匣里去找就是了。我的那本仅印百册的Jean Gris插图的Reverdy的《沉睡的古琴集》,超现实主义诗人Gui Rosey的《三十年战争集》等等,便都是从这些廉价的木匣子里翻出来的。还有,我忘记说了,这一带还有一两个专卖乐谱的书铺,只是对于此道我是门外汉,从来没有去领教过罢了。

从小桥到须里桥那一段,可以算是河沿书摊的第四地带,也就是最后的地带。从这里起,书摊便渐渐地趋于冷落了。在近小桥的一带,你还可以找到一点你所需要的东西,例如有一个摊子就有大批N.R.F.和Crassct出版的书,可是那位老板娘讨价却实在太狠,定价十五法郎的书总要讨你十二三个法郎,而且又往往要自以为在行,凡是她心目中的现代大作家,就要敲你一笔竹杠,一点也不肯让价。从小桥一带再走过去,便每况愈下了。起先是虽然没有什么好书,但总还能维持河沿书摊的尊严的摊子,以后呢,卖破旧不堪的通俗小说杂志的也有了,卖陈旧的教科书和一无用处的废纸的也有了。快到须里桥那一带,竟连卖破铜烂铁,旧摆设,假古董的也有了;而那些摊子的主人呢,他们的样子和那些在下面塞纳河岸上喝劣酒,钓鱼或睡午觉的街头巡阅使(Clochard),简直就没有什么两样。到了这个时候,巴黎左岸书摊的气运已经尽了,你的腿也走乏了,你的眼睛也看倦了,如果你袋中尚有余钱,你便可以到圣日尔曼大街口的小咖啡店里去坐一会儿,喝一杯儿热热的浓浓的咖啡,然后把你沿路的收获打开来,预先摩娑一遍,否则如果你已倾了囊,那么你就走上须里桥去,倚着桥栏,俯看那满载着古愁并饱和着圣母祠的钟声的、塞纳河的悠悠的流水,然后在华灯初上之时,闲步缓缓归去,倒也是一个经济而又有诗情的办法。

若你能以此种方式度过自己的闲余时光,是否比疯狂的消费掉更来得有味道呢?你付出的是小钱,收获的是宁静,付出的是闲暇,收获的是知识。这才是真正有品质的生活,是聪明人的首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