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汪精卫利用太平洋战争大大改善了南京政府的地位,但如果日本战败,汪精卫的努力将一切付之东流。1943年以后,日本已露败迹,南京政府的官员也感到忧心忡忡,一旦日本败战,他们的出路在哪里?周佛海等不少高官开始暗地里和重庆方面取得联系,为自己准备一条退路。
而此时汪精卫的健康开始恶化。1935年11月1日,汪在参加完国民党四届六中全会到中央政治会议厅门前合影时,被爱国志士孙凤呜刺杀,但三枪终未击中要害,但有一颗子弹留在背部未取出,造成的隐患,使汪精卫经常感到背部、胸部及两肋的剧烈疼痛。1943年11月,日本在东京召开大东亚会议,汪精卫参加这次会议,并会见了首相东条英机。工作谈完之后,汪精卫向东条英机提出一个请求,他想请东条英机派几名医生去南京,为自己取出留在后背上的那颗子弹。
东条英机答应了汪的请求,派出了黑川利雄一行,带着医疗器械,来到南京。
经过一番细致检查,黑川利雄告诉汪,后背的那颗子弹已伤至骨头,但并没有什么大的障碍,还是不取为好。
汪精卫仍不放心,子弹留在体内,他总觉得是一个威胁。没过多久,汪精卫跑到南京日本陆军医院,坚持要医生取出子弹。日本驻南京陆军医院的后勤部队长、中将医师铃木小荣于1943年12月亲自操刀,替汪取出了那颗子弹。
可能是手术伤及了中枢神经,术后,汪精卫的双腿变得不听使唤,一时大小便失禁,病情恶化,任何药物均不起作用。1944年元旦以后,汪精卫已不能从床上坐起。1944年3月3日,汪精卫在陈璧君及其子女的陪同下,乘专机去日本就医。
汪精卫飞抵日本后,住进了名古屋帝国大学医院的特别病房里。汪精卫的住房除了极少数高级医务人员知道外,其他人员毫不知情。3月4日,名古屋帝国大学附属医院组织黑川利雄、斋藤真等8名教授对汪精卫进行会诊,再一次确诊为因子弹头在体内过久,诱发成为多发性骨髓肿,第4至第7胸椎骨的肿胀已由背部向前胸扩散,严重压迫脊髓神经。
8.异国丧生
3月4日晚上,由斋藤真教授主刀,进行手术。因美国飞机刚刚轰炸而引起的熊熊大火,使手术室的玻璃外窗映得一片殷红。手术前,当医生洗手消毒戴橡皮手套时,竟发现3副是破的,真正急坏了一大群在场的教授。斋藤真火冒三丈,厉声训斥道:“怎么连手套也没有了?啊!一群蠢驴!”但医院里实在找不出来,结果动员全市医院,总算找到几副,手术因此拖延了一个多小时。陆军方面的负责人中村大佐抱歉地说:“工业区都炸光了,物资实在缺乏,请教授们原谅吧!”
手术做了近两个小时,从汪的背部切开,深入前胸,切除了有病变的4块骨片和3根肋骨。等麻醉药性过去以后,汪自己用手摸摸大腿,已有知觉,双足也可以活动了,汪精卫十分高兴,在后来的4天中,都是如此。汪感到病愈有望,就在病床上对陈璧君和儿子汪孟晋说:“看来,我还命不该绝,可以再回南京。”
陈璧君听着日夜的轰炸声,仿佛第一次感到战争的可怕,忧心忡忡地对汪说:“兆铭,你的身体看来会一天天好起来,但战局实在太糟糕了!美国飞机的狂轰滥炸,你也听到了。我们该怎么办呢?你要想想办法才好哩!”“如果日本垮台,蒋介石是不会放过我们全家的。父亲应该召公博和佛海来,商量商量对策。”汪孟晋附和着母亲说。
于是,汪立即密电召见陈公博和周佛海。二人次日就乘飞机赶到,在病榻旁说了些祝贺健康的话后,言归正传,汪精卫心情沉重地说:“日本朝不保夕,一旦战败,我们这群人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叫你们来,就是要想想办法。”“我早已通过戴笠,和蒋介石接上关系。蒋已经答应,胜利后,对我们作政治问题处理,人人无罪,更不会伤汪先生一根毫毛。”周佛海倒也坦率,得意洋洋地说着。“蒋介石和戴笠猪狗不如,他们的话怎可信得?只要落到他们手里,他们才不讲信义和情面呢!”陈璧君反感特深,尤其是戴笠,先后五次奉蒋的命令刺杀汪精卫,所以她对周佛海的话听也不要听。“佛海讲的也是对的。但这是束手就擒的方法,不是上策。我想我们在苏、鲁、皖一带,尚有兵力近30万人,像郝鹏举、孙良诚等,都是旧西北军冯玉祥的老部下。蒋冯二人至今不和,而1930年汪先生又和冯玉祥合作反过蒋。我们把这些部队改编整顿,由汪先生领导,拥护冯玉祥,我们就可以和蒋介石及毛泽东逐鹿中原,形成鼎足而立的局势了,岂不更好?”陈公博摊出了他的打算。“这不是又要打内战了吗?”周佛海不赞成这个方法。汪精卫想了好长一会,开口道:“公博所言,未尝不是一条出路,否则我们要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掌握实力是必要的,但这样做有把握吗?能有什么样的结局?”陈公博相当兴奋,他一直是搞军队政治工作的,胸有成竹地侃侃而论:“不能说绝对有把握,但至少可以另组政权,在国内这局棋中讨价还价。”谈了一会,周佛海说有事要走开一下。周走出病房后,陈公博就神秘地对汪说:“日本人知道自己要失败了。我这次来前,日军驻华总司令冈村宁次郑重找我密谈很久。冈村说:‘日本败在海空军,陆军元气未伤,如战争失败,我岂能甘心让中国落入共产党之手!蒋介石不可怕,可怕的是毛泽东。所以我决定将一百万日军,改穿你们的军装,全部三八式配备,交给你们,让汪先生仍控制局势。’如果真的实现,再加上30万旧西北军,这可不是个小的力量啊!”汪精卫听得入神。等陈讲完,就赞许地说:“意见不错,可以考虑。我们把首都搬到徐州或开封去。只是用日本军队的事,要慎重考虑,三思后行。但我们至少可以接受冈村的大量武器和军火。”等周佛海回来后,又谈了一会,未作决定,就此散了。
陈公博回到南京后,就着手准备起来。这些旧西北军合起来确有30万之众,占领着河南东部、山东南部和江苏大部,确是不可小看这股力量。周佛海知道后,立即密电详告蒋介石。于是,蒋命戴笠和周佛海对这批将领分别拉拢,各个击破,到头来让陈公博只落得个竹篮子打水一场空。汪精卫吃了陈公博的空心汤团,自我陶醉了一场。不料半个月后,双腿又渐渐失去知觉了,已退的寒热又高起来了,有时昏迷,有时清醒。回南京的梦想看来要落空,就这样缠绵病榻,半死不活,竟成了个病骨支离的残躯,汪再也没有心情去想南京的事了。
1944年6月6日,英美盟军在法国北部的诺曼底登陆成功,长驱直入,和苏联红军配合,直捣柏林。消息传来,震动日本。等传到汪精卫耳中时,他一气之下,昏了过去。等到醒来,眼泪汪汪地对陈璧君说:“现在日本已成为全世界唯一的共同敌人了,岂有不败之理!我们的命运可想而知了。不知公博逐鹿中原的计划能否实现?”“你病到如此地步,还管什么中原不中原,快不要多说话了。”陈璧君早已愁得不可开交,因为日本医生多次会诊,已经确定汪是骨癌绝症,无法治疗,生命不会拖过半年。但汪自己不知道。“我们上海,有一种叫镭的东西,听说可以治癌症,能不能拿来试试?”陈璧君抱一线希望,哭着对斋藤真教授说。“这是一种放射性元素,对癌症可能有效。就试试吧。”教授回答得软弱无力,毫无自信。
汪的儿子汪孟晋,在38℃的高温天气,飞到上海,强迫“镭锭医院”的专家拿出了镭,立即动身。在那种时代,谁敢反抗?医生冒着酷暑,带着仅有的一点点镭,和汪孟晋到了名古屋。到达当天立即进行了镭的放射性治疗。但10天下来,丝毫不见功效,汪精卫的发烧和疼痛反而更厉害了。汪发怒说:“不……不要再做了!”镭元素照射的失败,使陈璧君和日本教授们束手无策,陷入绝境。汪精卫已经形销骨立,奄奄一息,到了日夜鬼敲门的地步了。他虽不知生癌,但已自感在劫难逃。
“公馆派”亲信林柏生来探视。见汪病骨支离,已失人形,不禁暗暗吃惊。汪清醒后,就对林呐呐地说:“你回南京后,快叫公博实行中原计划,周佛海已通蒋了,有些事不要告诉他。我的命不久了,你是管文化宣传的,多年来一直跟着我,现在我就向你作个交待吧。我的文章不必保存,但我的诗稿必须收藏好,等待时机出版,就叫《双照楼诗词》吧。柏生,你要跟着公博走。我一生反共,人人皆知,我实在不愿中国落入共产党的手中,但现在看来,可能很难避免了……你自己好自为之……”汪精卫气喘痰涌,已经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