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盛京距黑龙江流域确实很遥远,沙俄侵略军无论如何也不会打到盛京来。只是,康熙不早不迟,偏偏要在沙俄侵略军日益猖獗的时候去盛京谒陵,这着实大出群臣的意料。
康熙见群臣无言,便又接着言道:“朕意已决。去盛京谒陵一事,由索额图和明珠具体操办。其他大臣,各司其职。不得懈怠!”
散朝后,索额图对明珠言道:“皇上此时去盛京,恐怕真正的用意不是谒陵……”
明珠点头道:“我也有同感。我以为,皇上此次去盛京,真正的用意,可能去考察东北的地形地势。”
“是呀,”索额图言道,“我正为此事担心呢。如果皇上到盛京谒陵后,不即刻回京,而是继续北上,我等该如何是好?”
明珠言道:“我们到时候只能……见机行事了……”
是呀,皇上的旨意,为臣的岂能轻易改变?所以,尽管索额图和明珠对康熙去盛京谒陵一事忧心忡忡,但还是尽心尽力地把谒陵一事的准备工作做得非常地充分和周到。
这一年的四月初,康熙带着索额图、明珠等一干大臣及阿露、赵昌等一干侍从,并一千名禁卫军,浩浩荡荡地离开北京,径向东北的盛京而去。本来,索额图和明珠安排了三千禁卫军相随,但康熙不同意。康熙对索额图和明珠言道:“朕只是去盛京谒陵,并非要与罗刹兵开仗,带这么多军队何用?”康熙既如此说,索额图和明珠也只得遵旨,只是在行进途中,二人倍加小心谨慎,生怕出什么差错和意外。
一路上倒也顺利。十数天后,康熙一行人抵达盛京。盛京是满清王朝的发祥地。这里埋葬着许许多多康熙的列祖列宗。待康熙虔诚地谒陵之后,索额图和明珠一直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康熙决定:继续向东北行进。
索额图赶紧奏道:“皇上,再往东北去,就很不安全了……”
康熙却道:“朕行走在大清的土地上,怎么会不安全?”
明珠禀道:“皇上,越往北去,离黑龙江就越近,那罗刹兵就随时有可能打过来……若惊了圣驾,微臣等可万万吃罪不起啊!”
康熙轻轻地一笑道:“黑龙江远在千里之外,又哪来的什么罗刹兵?尔等也太过多虑了。”
康熙执意北上,索额图和明珠等人只得跟随。索额图暗暗地对明珠言道:“真不知皇上究竟想往何处去……”
明珠也忧心忡忡地道:“如果皇上一直北上,我等该如何是好?”
索额图和明珠经过紧急商量,决定立即派人去卜魁,通知萨布素和彭春,赶紧调一支军队过来护卫皇上。
按康熙旨意,一行人离开盛京后,经抚顺、兴京,过哈达城(今西丰),出柳条边,于五月到达船厂(又称吉林乌喇,即今吉林市)。刚好,康熙一行人抵达船厂时,那萨布素和彭春也带着一支五百人的军队赶到,并且,萨布素和彭春还带来了十多门大炮。
康熙笑问萨布素和彭春道:“你二人为何如此兴师动众啊?”
萨布素回道:“皇上亲驾东北,微臣等不敢稍有疏忽……”
彭春接道:“东北危机重重,皇上亲驾于此,微臣等实在不放心啊!”
康熙摇了摇头道:“彭爱卿此言差矣!尔等常年驻扎东北,时时刻刻都处于危机之中,朕偶尔过来一遭,又有何不可?又有何放心不下?”
萨布素言道:“皇上万不可将臣等与皇上并提。大清朝可以没有臣等,但大清朝万万不可没有皇上啊!”
康熙笑道:“萨爱卿此言又差矣!若朕没有了尔等忠臣,那朕的大清朝岂不是名存实亡?”
接着,康熙仔细地询问了近一段时期沙俄侵略军的侵扰情况。萨布素禀道:“近一段时期,罗刹兵南犯的次数不是很多。但据报,黑龙江中下游一带,罗刹兵已建了大大小小数十个据点,这大大小小数十个据点里的罗刹兵,统归雅克萨城的托尔布津指挥!”
康熙若有所思地点头道:“看来,罗刹兵真的是想赖在这里不走了……朕倒要去看上一看。”
索额图和明珠等人都以为康熙的“要去看上一看”只是说说而已,谁知,康熙却吩咐索额图道:“挑几只大船,朕要到松花江上去游上一游。”
索额图等人闻言大惊。松花江的上游便从船厂经过,沿松花江北上,就可抵达黑龙江。
索额图小心翼翼地对康熙言道:“皇上,松花江只是一条小河,没什么好玩的地方……依微臣之见,不如先回京城,然后南下,到黄河或长江里去游上一游。不知皇上意下如何啊?”
康熙摆手道:“不可!朕既来到松花江边,岂能不到江里游上一番?”
索额图又讪笑着问道:“不知皇上准备游到何处?”
康熙回道:“朕对这里的地形不很熟悉……这样吧,一直向北,游到哪里算哪里。”
索额图心中大骇。“游到哪里算哪里”,如果康熙皇上一直向北游,游到黑龙江里,那可怎生是好?这么想着,索额图就不禁哆哆嗦嗉地看了看明珠。
明珠赶紧启奏道:“皇上,微臣以为,松花江还是不游为妥……”
康熙“哦”了一声道:“明爱卿何出此言?”
明珠言道:“松花江与黑龙江连在一起,如果皇上北游时,那罗刹兵也派兵船南入松花江,则皇上与臣等,岂不危在旦夕?”
索额图紧接着言道:“臣以为明大人言之有理。那罗刹兵盘踞在黑龙江一带,其底细我们目前尚不清楚。如果皇上北游时,突遇大批罗刹兵,那臣等可就无回天之力了……”
康熙吁了一口气道:“朕记得,在过去的岁月里,无论大小事件,索爱卿和明爱卿与朕的观点都非常一致,为何今日一事,你们与朕的看法就迥然不同了呢?”
索额图言道:“臣的看法并非与皇上不一致,臣只是在为皇上的安全着想……”
明珠接道:“臣等只是以为,沿松花江北上,太过冒险,而这种冒险,似无必要……”
康熙淡淡地一笑道:“尔等是不是变得有些贪生怕死了?”
索额图赶紧道:“为了皇上,为了大清江山,即使面对着刀山火海,臣也不惧!”
明珠也慌忙道:“索大人之言,正是微臣的心声!”
康熙似乎乐了。“既如此,那两位爱卿就随朕一起到松花江上去游历一番吧。”
索额图和明珠不由得面面相觑。紧跟着,索额图和明珠几乎一起言道:“臣等叩请皇上三思……”
康熙突然加重了语气言道:“尔等如果不敢北上,自回京城便了,何必在此啰嗦絮叨?”
显然,康熙有些生气了。康熙一生气,索额图和明珠自然就不敢再言语,只得唯唯喏喏地退去,忙着去准备康熙游松花江所需要的大小船只了。
这一天早晨,阳光明媚。波光粼粼的松花江上,早一溜排开了大小船只十数艘。中间的那艘最大的船上,乘着康熙和索额图、明珠及阿露、赵昌等人。康熙的大手朝着松花江的北方一指,朗声言道:“出发!”于是,大大小小十多只船,便不紧不慢地朝着康熙手指的方向驶去。而岸上,萨布素领着一千人马在松花江的西岸走着,彭春则领着另一千人马在松花江的东岸走着。
康熙的兴致看起来特别地高。他一直挺立在船头,不时地对着松花江两岸的景致指指点点。他曾对索额图和明珠高声地言道:“朕的江山如此锦绣,岂容他国肆意侵扰?”
但索额图和明珠却没有康熙那么好的兴致了。打船队一离开船厂,索额图和明珠便在忧心忡忡地想着这么一个问题:皇上究竟会游到何处去?
一天过去了。第二天天刚亮,康熙就命令船队继续北上。索额图暗暗地问明珠道:“你说,皇上会不会真的一直游到黑龙江去?”
明珠叹道:“谁知道呢?如果皇上一直游到黑龙江去,那我们,就只能陪着皇上永远地留在那儿了……”
索额图缓缓地摇了摇头道:“不,不行。我们不能让皇上一直北上?”
明珠苦笑道:“索大人,明某也是这样想啊,可有什么办法能劝得了皇上呢?在船厂,皇上就已经被我们劝得生气了,如果我们现在再硬行劝阻,皇上岂不是会更加发怒?皇上一怒,我们就什么办法也没有了!”
明珠说的应该是实情。但索额图却道:“不,我们应该要找一个好办法……只要我们认真地去找,就一定会找到一个好办法的。”
然而,话虽好说,但“好办法”却不好找。俩人商量来商量去,办法是找到了不少,但却没有一条是能让彼此都满意的“好办法”。
明珠无奈地道:“看来,我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明珠如此,索额图也是如此。不过,就在索额图灰心丧气、差不多要绝望的当口,蓦地,一个女人的形象清晰逼真地走入了他的脑海。他突然高声地冲着明珠言道:“明大人,我们有办法了……”
明珠赶紧回问道:“索大人,我们有什么办法了?”
索额图言道:“我索某,还有你明大人,包括萨布素和彭春等人,都是不可能劝得住皇上继续北上的,但是,有一个人,只要她愿意发话,就极有可能使皇上改变决定……”
虽然索额图还没有说出那个人是谁,但明珠却隐隐约约地猜着了。“索大人,你说的那个人,可是阿露姑娘?”
索额图立即道:“正是。莫非,明大人也想到了阿露姑娘?”
明珠点了点头。“明某确曾想到过阿露姑娘……但明某又以为,这条路恐怕走不通。”
几乎皇宫内及朝中上下所有的人都知道,阿露姑娘在康熙皇上的心目中占有极其突出的地位。这样的一个女人在康熙皇上面前说话,自然比一般的朝臣,甚至包括索额图和明珠在内,要有分量的多。
索额图问道:“明大人为何以为这条路恐怕走不通?”
明珠回道:“明某以为,阿露姑娘虽然深得皇上宠爱,但她从来不过问政事,更不会擅自去想更改皇上的决定。既如此,我们纵然去找她,恐也是白搭。此其一。其二,不知索大人注意到没有,这几个月来,那阿露姑娘好像一直闷闷不乐的……如果阿露姑娘已经失去了皇上的宠爱,那我们又何必再去找她?”
阿露之所以变得闷闷不乐,乃是因为她在慈宁宫遭受到太子胤礽折磨所致。这件事,明珠不知道,索额图也不知道。
索额图喃喃地言道:“明大人所虑,确实有道理。那阿露姑娘从来不问政事,的确让我等很为难。不过,索某以为,那阿露姑娘虽然变得闷闷不乐了,但却未必已经失去了皇上的宠爱……”
明珠“哦”道:“索大人何以见得?”
索额图言道:“明大人请想想,如果那阿露已经失去了皇上的宠爱,皇上岂能千里迢迢地一直把她带到东北来?”
明珠沉吟道:“虽然我等尚不知阿露姑娘为何闷闷不乐,但索大人之言,也确实有理。如果阿露姑娘依然深得皇上宠爱,那索大人的办法,倒不妨一试。”
索额图言道:“实际上,这也是我们目前惟一可行的办法了。”
办法虽然决定了下来,但要想单独见到阿露并同她深谈一次,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阿露同康熙形影不离。康熙走到哪儿,她就伴随到哪儿。白天如此,晚上也如此。索额图和明珠,总不能硬生生地把阿露从康熙皇上的身边叫开吧?
这时明珠想到了赵昌。“索大人,赵昌那小子倒是从船前跑到船后的,我们可以托赵昌给阿露捎个口信,约好时间地点,我们同阿露见个面。”
索额图犹犹豫豫地道:“赵昌那小子靠得住吗?整天啰哩啰嗦的,如果他不同意替我们捎口信怎么办?如果他把我们托他的事情告诉皇上怎么办?”
明珠似乎胸有成竹地言道:“赵昌那小子话是多,也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但如果我们拿东西堵住他的嘴,让他变得值得信赖,岂不就成了吗?”
索额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我们拿什么东西堵住他的嘴?”
明珠慢慢悠悠地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来。“索大人,你看这样东西能堵住赵昌那小子的嘴吗?”
明珠从怀中摸出的,是一锭沉甸甸的银子。索额图眼睛一亮。“明大人,索某早有耳闻,说赵昌那小子很是爱财,但不知真也不真……”
明珠言道:“明某也听过类似传闻,所以才想用银子试他一试。”
索额图仿佛自言自语地道:“赵昌只是一个太监,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
明珠笑道:“索大人,这也许就叫人各有志吧!”赵昌虽然只是一个太监,但也毕竟是一个人啊,既是一个人,岂有不爱财的道理?”
索额图也笑道:“既如此,那就有劳明大人拿银子去试试赵昌这个人吧。”
于是,就在当天——康熙的船队行驶在松花江上的第二天——的黄昏,明珠在船尾找到了赵昌。当时,赵昌正在船尾和两个小太监一起垂钓。
明珠率先招呼道:“赵公公,真是好兴致啊!但不知可有大的收获?”
明珠虽是朝中权臣,又是康熙皇上的亲信,但对赵昌这般康熙的近侍,他也不想轻易得罪的。更何况,他现在还有求于赵昌。所以,明珠同赵昌打招呼的声音,就显得十分地亲切,也十分地热络。
见是明珠到来,赵昌也不敢怠慢,忙着将手中的钓竿交与一个小太监。“是明大人啊!唉,赵昌钓了半天,连一个鱼的鳞儿都没有钓到,也真是邪了门儿了!”
明珠笑道:“赵公公是不是太过性急了?垂钓这玩艺儿,需要的是耐心和耐性。所谓性急吃不了热豆腐,赵公公以为如何啊?”
赵昌点头道:“明大人说的是。实际上,赵某也刚刚来此垂钓。”
明珠言道:“刚刚开始垂钓便想有所收获,赵公公也未免太性急了!”
明珠虽说得轻松,表情也轻松,但赵昌却已看出,明珠的这种轻松,有许多做作的成分。所以,赵昌便低低地言道:“明大人,如果赵某所料不差,明大人好像不是偶然路过这儿……”
明珠也低低地言道:“赵公公果然聪慧异常。实不相瞒,明某来此,是专门找赵公公的……”
赵昌忙道:“但不知赵某能为明大人做些什么?赵某虽愚,但也还可以做些事情……”
明珠道:“请赵公公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