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不能跳舞就弹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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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路上遇见的几个人

去贺兰山旅游,满目苍凉,绝少草木。不知不觉转进大山深处,颇有空山寂寂之感。忽闻歌声,男子粗犷的嗓音,虽音律不准,却有着一种豪迈的情绪。急急向上走,看见了那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手提一丝袋,正在山石间找寻着什么。

慢慢与之攀谈,知晓他是上山来捉蝎子的。当时正是黄昏时分,有许多捉蝎人散入群山。捉了蝎子可去城里卖钱,他给我讲,家中贫困,妻子患病,儿女上学,每天傍晚都要上山捉蝎子,直到深夜。果然见他身上背了一个大手电,于是问他:“不会有危险么?”他笑,对我说,曾被蝎子咬得中毒昏迷,也曾在夜里下山时摔进山沟,更曾路遇劫匪,竟是艰险重重的样子。又问他怕不怕,他说:“习惯了,怕也得来,一个人在山里,就大声唱歌,一唱起来,什么害怕的心思都没有了!”

是啊,用歌声驱散路上的恐惧孤寂,也妆点了自己的心境。和他告别,走出不远,又听见了他的歌声。山中虽无草无树,可我却听到了最直入心灵的声音。

春节前的火车站,人山人海,排在长长的队伍中,售票窗口如远在天涯般难以接近。等得排到了,票却已售完。似乎每个人都在经历着这一过程,家乡在这里是那样的地难以企及。

我前面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同样没有买到票,都是满脸着急的样子。她们站在那里,不知所措,身前身后都是买到票的欢欣和买不到票的沮丧。忽然,听见那女孩喊:“谁的车票丢了?我捡到一张车票!”

人们都围拢过去,此时的一张车票,千金难求。于是许多人说自己丢了票,女孩却聪明地问:“你说说是到哪里的车票?什么日期时间?多少钱?”人们往往哑口无言,或者回答不正确。终于,一个憨厚的年轻人一脸着急地挤到近前,说出了车次起始站以及时间和票价,女孩把票还给了他。

人们散去。女孩对妈妈说:“正是到咱家的那趟车呢,我正好认识那些字。妈妈,你不会怪我吧?要是咱们有一张票,就可以回家过年了!”女人温柔地笑,抚了抚女孩的头:“好孩子,你做得对啊!妈答应你,不回家过年也给你买新衣服!”

看着周围一张张焦急冷漠的脸,心里忽然就温暖起来,连不能回家的烦恼也被驱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融化了,流淌着一种希望,一种感动。

在哈尔滨火车站前,遇见两个乞丐。其中一个是残疾人,坐在地上,一条腿变形得从后面绕在脖子上,让人不忍久视,面前还放着一个纸壳,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些艰难以搏取同情的话。与之相比,另一个乞丐却看起来健康无病,只在面前置一纸盒,不言不语,那纸盒中,零星可数的硬币和角票,而另一位的纸盒里,却快要盈满。

买了票回旅店休息,天快黑时来乘车,再度经过这两个乞丐,状况依旧。此时行人渐渐稀少,只见那个残疾乞丐将盒里的钱倒进胸前的一个旧书包里,然后伸手将盘在脖子上的那条腿搬下来,在我惊愕的目光中起身,用力跺了两下脚,大踏步走了!他竟然不是残疾人!而另一个乞丐目睹这一场景,没有丝毫的感情波动,也收拾着东西要离开。

出于好奇,我走上前问:“你看见了吧?要像那样才能要到钱呀!再说,就算你学不会那一套,看你身体不错,大可以干些活赚钱呀!”他看了我一眼,大口喘了几口气,脸色变白,费力地说:“我不想那样要钱,也不敢花那样要来的钱。我本来就是在工地上干活的,工伤,砸伤了肺。他们给我治好了病,可是再也出不了力了,更不能干活了,我只想要些钱回家去!”短短的几句话,却像掏空了他所有的力气,喘成一团,额上一层细密的汗。

遇见过无数的乞丐,真正凄惨者有之,骗人者有之,形形色色,唯独这一个,在我心里留下了最深的印痕。也许是因为他在那般的境遇之下,仍能坚守着自己的一些东西,唯此,便足以让我铭记。

还有一个老者,是在火车上遇见的。他蓄着长长的胡须,很有出尘之感。当时车上摩肩接踵,人满为患,无论坐着的还是站着的,都有着痛苦的表情。摇摇晃晃的时候,忽听一声暴喝:“你干什么,还不住手!”精神为之一振,抬眼望去,那老者须发皆张,手指一年轻人,怒不可遏。而那年轻人正飞快地把手从一个女人的包里缩回来。小偷似乎恼羞成怒,骂道:“老家伙,多管闲事没有好下场!”

老者凛然不惧,厉斥:“你这种人还有什么资格嚣张?是谁把你养大的?又是谁教育的你?给我滚远些!”小偷犹自骂了几句,却是终于仓皇逃窜。我看见老者身边有几个人羞愧地低下了头,他们刚才也一定目睹了小偷行窃的一幕。忽然想到,如果刚才我也看到了,又会怎样?这样一想,脸上狠狠地发烧。

老者怒气犹自未息,这一刻,在拥挤的车厢里,我默默承受着脸上的热意,心中也有着太多的钦敬,一个一脸正气的老者,让我看到了一种久违了的铮铮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