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上学,从一年级到三年级,每天只上半天课,中午放学后,整个下午都是在田野、树林里疯玩。
捉蝴蝶,捉蚂蚱,将蚂蚱用柳枝串起来,在地上挖一浅坑,找来干树枝和干枝叶,用火柴点燃,开始时,会有很多浓烟,要等稍后一会儿烟快飘散干净了,剩下红红的炭火,再将用湿柳条穿起的蚂蚱放在炭火上烤,一分钟左右,香味就四处飘逸了。这在当时对缺衣少食、营养不良的农村孩子来说,是很好的补充蛋白的方法。
树林里会长许多可食用的浆果。有一种藤蔓植物,叶子很像喇叭花的茎和叶,却比喇叭花叶子更宽大,更厚些;开的花像丁香花,一大簇一大簇的,有紫色的,也有白色的,这种植物学名我至今也不知道。它的果实像豆角,非常好吃,淡淡的甜味,多汁,汁液像牛奶,白白的,粘粘的,我们叫它“牛奶角”。它的茎、叶和花都可食用,同样是甜甜的,总之,这种植物的浑身上下,无论将哪碰破了,都会流出牛奶状的汁液来,在树林里爬满了低矮的小柳树墩上。“牛奶角”是村里孩子们比较爱吃的浆果,但吃多了,会口角生疮,可能这种植物内含有大量生物碱导致的结果吧。
还有一种植物叫“老瓜瓢”。长在树林的草丛中,一小簇一小簇的,有点像小雏菊的叶子,开着像米兰一样的小白花,结的果实橄榄状,有的如黄豆大,有的比花生米大,有的和小土豆差不多,呈绿色,不管大小都可食用,又脆又甜,像“牛奶角”一样,吃多了也会口角生疮。
小朋友们最爱吃的“黑梅子”,也是一种浆果,只是它长的地方令人恐怖:墓地。“黑梅子”的叶像卷心菜的叶子,一大片一大片的,“黑梅子”果实结在叶片的中心位置,一棵“黑梅子”秧,大概能结出二十几颗“黑梅子”果实,果实状如龙眼,呈紫黑色,又像熟透了的玫瑰香葡萄。吃起来那味道像经过发酵的野嘟果,酸、微甜,香气四溢,吃多了会醉人的。
草原荒漠的一个地质特点是:有些地方盐碱性比较大,会形成一个地下隔水层。离村子不远处,会有许许多多的野泡子,也有的地方把这种大的水坑叫“海子”,但凡称得上“海子”的地儿,方圆的水面应在两平方公里以上。这些水不再往下渗透,只是向上挥发。
如果赶上雨水丰沛的年头,这泡子里的水就会深达几米,水面也会大大加宽。赶上降雨量少的年份,泡子会变小,会将一部分泡子底裸露在外面。被阳光一照,白花花的盐碱,会裂成一片一片不规则的裂纹,有点像钧瓷片,非常好看。
泡子是孩子们最愿意去的地方了,因为可以在水里游泳,更重要的是可以捉到鱼、虾等。早些年,这一地区的蒙古人,是不吃“海子”里的鱼的,他们认为鱼为神物,所以这里面的野生鲫鱼,有的已经生活了十几年,个大,肥硕,多得数不清,还有鲶鱼、狗鱼、戛鱼等。后来,外面的人来到了草原,发现了泡子里那么多又新鲜,又肥美的野生鱼,真的是喜出望外,开着大卡车,将附近海子里的鱼都打光了。当时,蒙古人对这些外乡人非常不满,认为这样破坏了他们的风水,水草会失去往日的光鲜。鱼在蒙古人的心中就是神灵。
现在,家乡的泡子已多年不见有水了,成了一片白茫茫的盐碱滩。还有让我至今不能忘怀的是放学后,去荒漠中挖药材。那时,乡供销社在各村设有收购站,药材的品种很多,有甜草根等,我们挖的最多的大概是甜草。甜草是一味很重要,但也非常普通的中草药。甜草根有点像树根,呈棕黄色,横切面呈黄白色,尝在口里微甜,很涩,从而得名甜草,具有收敛的功效。还有一种草药采得比较多,那就是麻黄草。内蒙的野生麻黄草在全世界来说,产量最大,品质最好。麻黄草的叶有点像松针一样,只不过比松针长得多,也没有松针那么硬。一簇一簇得长,根扎在荒漠的土里,连成一片,对草原保持水土起到了不可低估的作用。但多年来的滥采造成了草原的进一步恶化。麻黄草湿的时候很沉,我年龄小,每次只能背一小筐,送到收购站,每次只能换一两角钱。换到钱后,我多半会跑到小卖店换几块水果糖吃。
仅在科尔沁就有两家麻黄厂。一家在通辽市城东,每次我从学校回家都会路过这家麻黄厂的大门,麻黄的气味远远得就扑鼻而来,我的同学路过这里,都会捂着鼻子快跑,认为太难闻了,可我非常喜欢这种味道,这有点像我童年记忆里的味道,甜丝丝,涩涩的,还有那么一股子草香味。另一家麻黄厂在开鲁县。因为麻黄素是做冰毒的原材料,有一年,开鲁县麻黄厂被毒犯偷盗,直接经济损失价值人民币两千万元。
小时候,基本上没有零花钱,更不会有太多零食吃。孩子们自然会到野地里去寻找,这大概是动物的本能吧!泡子坑里的小鱼,小虾、青蛙,地里的田螺都成了吸引小朋友的诱饵。捉回家,会由各自的妈妈们做熟,打打牙祭。妈妈烧的辣炒青蛙腿和小鲫鱼酱茄子,让我至今想起来还禁不住流口水。
在我的家乡大概每一个村子,甚至每一家都会有一个大沙坑,供孩子们玩。在沙坑里挖城堡,或将自己整个儿埋在沙堆里,只露出鼻子、眼睛和嘴巴。上午、晚上沙坑里的沙子是凉凉的,到了中午沙子是烫烫的,把腿埋在沙子里真是舒服极了,晚上回家,母亲会从我的头发里、鞋子里、衣服里抖出两斤沙子。玩累了,吃过晚饭,倒头便睡,母亲推都推不醒,我常常就这样头不梳,脸不洗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