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难以追讨的债务
都说“欠账的是大爷，讨债的是孙子”，可欧阳觉得，有些大爷简直比修炼成精的耗子还贼，想抓到影儿，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这天傍晚，欧阳顾不上吃饭，再次赶往柳树巷。半小时后，欧阳气喘吁吁地敲响了174号房门。这个房主叫陈二，欠着欧阳1万多块钱。可耐着性子“咚咚”地敲了半天，屋内愣没发出一丝儿动静。
早在半年前，陈二便拍着胸脯跟欧阳信誓旦旦：我要去外地出趟差，三五天就回。你放心，我老爹在你那儿押着呢，我还能跑了不成？等哥回来，钱立马到位。不料，这位哥前脚一走便跟人间蒸发般消失了，电话打不通，人也没了信。
奶奶的，他不会去月球出差、昏头坐过站了吧？欧阳苦笑着摇摇头，走出柳树巷又拐进清水巷，站在了一座破败不堪的平房前。
举手敲门，一个面色憔悴的女人迎出来。两下一照面，女人顿时尴尬不已：“欧先生，真是对不住了。张顺的赔偿款还没下来，要不，我这就去接老太太？”
“不必了。我没事，顺道过来看看。”欧阳敷衍几句，扭身走了。这个女人欠他4000块钱，可瞅瞅她家的状况，欧阳实在张不开口。她的丈夫叫张顺，是个跑长途的货车司机，半年前遭遇车祸撞断了左腿；6岁的女儿又患有小儿麻痹，需要她照顾。因担心妻子累垮，张顺就给欧阳打了个电话，把行动不便的母亲送到了欧阳开办的老年公寓，等索赔款一下来就交纳费用。谁想，赔偿款如同天上的星星，看得见，摸不着。
接下来，欧阳又忙不停地跑了两家，结果都是无功而返。夜幕降临，满心郁闷地走到江畔，欧阳拨响了女友赵晓梅的电话，苦闷地说：“晓梅，你能来陪陪我吗？”
赵晓梅在一家市场调查公司上班，人聪明，主意多。不一会儿工夫，赵晓梅急匆匆地来了，问：“欧阳，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说给我听听，没准儿我能帮你。”
帮我？哪有那么简单，欧阳重重地叹口气。去年，欧阳大学毕业后看中了“夕阳行业”，便用父母留下的老房子做抵押，贷款办起了“老来笑”老年公寓。眼下，中国正进入老龄化社会，这个行业应该大有前景。可经营到现在，一分回头钱也没揣进兜。更气人的是，有些人把父母往公寓一送，随后就尥蹶子没了踪影。家境不好的拖欠几个月尚能理解，可有几位身穿貂皮、家养名贵宠物的竟然也耍起了臭无赖。不说别人，就说聂倩吧，看她满身珠光宝气，绝非差钱的主儿。截止上个月，聂倩已拖欠老年公寓三个月的费用。欧阳担心她愈欠愈多，就多长了个心眼，亲自把她婆婆送回家，想以此追讨欠款。而让欧阳万万没想到的是，聂倩的心眼多得就像马蜂窝，支来支去支到今天，始终没给半分。刚才又去讨，聂倩杏眼一瞪撒起了泼：要啥要？就你们那破公寓，跟贫民窟有啥两样？你听好了，要再来胡闹，我告你非礼！非礼啦，儿子，快帮帮妈妈——
瞅你那大底盘、高吨位，我都怕你压死我！欧阳正欲反驳，只见她的“儿子”——一只牛犊般大的黑色大獒忽地蹿出，龇牙咧嘴地扑来。
好男不和女斗，更何况人家是“上阵母子兵”，欧阳落荒而逃……
二、难以忍受的憋屈
屡屡催要，屡屡受挫，要再收不回欠债，“老来笑”怕真得关门，成“老来哭”了！站在江畔，欧阳越想越憋屈，吞吞吐吐地对赵晓梅说：“我想和你借样东西，行吗？”
“当然行，只要我有的，都借给你。”赵晓梅深爱着欧阳，回答得非常干脆：“说吧，借啥？”
欧阳稍一犹豫，突然伸开双臂搂住赵晓梅，贴近她的耳际喃喃：“我只想借你的肩，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哭吧，想哭就哭。欧阳，我知道你心里苦。”赵晓梅拍拍欧阳的后背，眼泪倒先止不住地流满了脸。她清楚，欧阳开老年公寓不只是为了赚钱。6岁那年，父母离异，母亲改嫁他人，父亲也抛下他和一座破房子远走高飞。他是跟奶奶长大的，奶奶体弱多病，一直住在福利院里。奶奶去世后，他还经常去福利院转转，看看那些供养他读书的老人。这也是他就算赔本倒贴也要苦苦支撑的原因。
“哪我真哭了？你可别笑话我。”欧阳含泪说完，真就伏在赵晓梅的肩上“呜呜”大哭。哭了一阵子，欧阳一咬牙，擦擦泪做出了决定：改行！
改行？赵晓梅一听，惊讶得叫出了声：“你能放得下那些老人？张顺家那么困难，你忍心送老太太回去？还有陈二，跟鬼似的连个影子都捉不到，你总不能把老人往外一推，不管不问吧？”
赵晓梅说的没错。“老来笑”现有36位老人，和儿女失去联系的有7个，像张顺那种情况的有3个，欠债最多的当属陈二，1万4.眼下进退两难，欧阳愤愤地说：“最可恨的就是聂倩，欠账不还也就罢了，还放她儿子咬我！”
“这叫‘有其母必有其子’，和这种人生气，犯不上。”听着欧阳的诉说，赵晓梅“咯咯”地笑弯了腰，笑着笑着不由眼前一亮：“欧阳，我倒想出一个生财之道——”
“真的？啥道道？”欧阳急不可耐地追问。赵晓梅想了想，回道：“眼前还只是个想法，等我考虑考虑再告诉你。”
两天后的早晨，赵晓梅风风火火地跑进了“老来笑”。欧阳忙问：“想的咋样了？我账上的那几毛钱最多还能维持个十天半月。”
十天半月不成，至少得撑到年底。赵晓梅催促说，我的线人发来可靠情报，陈二那小子一直躲着你，这工夫刚进家门。你赶紧去柳树巷，别让他脚底抹油再溜了！
敢情，赵晓梅花钱雇了陈二对门的女主人做“眼线”。门对门住着，情报肯定准。欧阳拔腿奔出了公寓。还别说，这回真把陈二堵了个正着，求爷爷告奶奶总算讨回了两万欠债和预付款。走在回公寓的路上，欧阳犯了嘀咕：雇眼线讨债，难道就是赵晓梅的高招？说实话，这个招也高不到哪儿去。闷闷地想着，刚踏进公寓，欧阳当即愣住了——
丁丁咣咣，赵晓梅正带人拆房扒屋呢！
三、难以言说的世道
我是说过改行，可我又改回来了，不管再难都要把“老来笑”办下去。你自作主张拆了房，我让老人睡大街啊！一缓过神，欧阳便冲着赵晓梅喊：“别拆！快让他们停手——”
“喊啥？没看出我在帮你吗？”赵晓梅抬手擦去额头的汗，一脸的信心十足：“我和朋友做过市场分析，我要办的公司肯定比你的老年公寓挣钱。”
这儿地处城郊，比较安静，只适合开老年公寓。欧阳纳闷地问：“你葫芦里卖的到底是啥牌子的大力丸，跟我说明白，行吗？”
“自己瞧，我忙着呢。”赵晓梅再不理他的茬，指挥着木匠瓦匠一通胡敲乱打。欧阳杵在一旁愣眉愣眼地瞅，慢慢瞧出了名堂：女友赵晓梅并未拆房，她折腾是那几间闲置的空屋。屋子本就不大，经她一拾掇，一间隔成四间，变成了“胶囊公寓”。
这“胶囊公寓”要建在市中心，光当包租婆包租公就能赚个盆满钵满，可这是哪儿？偏远的城旮旯，你租给鬼住鬼都嫌远！欧阳苦笑不迭，正要阻拦，赵晓梅带着木匠师傅又忙开了。眨眼间，“胶囊”内又加了隔断，做成了一米见方的“鸽子窝”。
“鸽子窝”住人，小点；放骨灰盒，大点。你到底在玩啥把戏？欧阳一头雾水。赵晓梅笑笑，回道：“建公寓。”
建公寓？欧阳倍感吃惊：“就你这公寓，给猫狗住还行——”
“算你聪明！”赵晓梅接过话茬，说：“我要建的就是宠物公寓。说实话，要不是聂倩的儿子咬你，我也不会想到‘以宠养老’这个招。”
以宠养老，能行得通吗？欧阳心里一点底儿都没有。一周后，恰逢农历小年那天，宠物公寓正式开张。出人意料的是，赵晓梅只在高档住宅区的宣传栏里贴了几份小广告，客源便纷至沓来。时值年关，不少豢养宠物的人要出门旅游、访亲探友，单独把猫猫狗狗放在家里不放心，就送到宠物公寓寄养，一天收费100块。
一天100，半月1500，瞅着赵晓梅和新聘的管理员忙忙活活地给宠物做检查、登记，欧阳禁不住连连咋舌：“老来乐”收住一位老人，一个月的费用不过1200！心下正发感慨呢，一辆瓦亮的黑色轿车“呜”地驶进了公寓。
车门打开，欧阳不觉一怔——从车里钻出的，是聂倩和她的“儿子”，还有年迈的婆婆！
“赵小姐，我和老公要去旅游，大约半个月吧。我想把儿子放你这儿，你可要给我照顾好了。”聂倩说。赵晓梅瞥了她一眼，回道：“大型食肉犬，一天200，请先交一个月押金。”
光押金就六千，她这种胡搅蛮缠的人能舍得出血？这个念头刚从欧阳的脑子里冒出来，就见聂倩二话不说打开坤包，摸出了厚厚一沓嘎嘎新的人民币！
乖乖，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快还我钱！欧阳缓过神，快步奔去。
欧阳看的真真切切，聂倩皱了下眉，接着将他拽到一边，赔着笑说：“欧先生，对不起，我欠你三个月总共三千六，对吧？你是做大生意的，也不在乎个一百二百。咱把零头抹了，算三千，好算账。老太太说了，你这儿服务好，伙食好，住着顺心，她还想再住半年。半年六个月，一月一千二，半年七千二，去掉零头整七千。给，这是一万。对了，二月平，只有28天，你占大便宜了——”
这账算的，真叫个精明！寄养宠物，出手阔绰；送养老人，斤斤计较，这叫啥世道？瞅着聂倩薄嘴皮上下翻飞，喋喋不休地讨价还价，欧阳气得差点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