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我正想躺一会儿,手机突然响了。一按下接听键,对方的大嗓门便震得我耳朵“嗡嗡”直响:“萧梅,是我。我在你们学校门口的话吧里——”
“你等着我,我这就过去。”挂断电话,我快步奔下寝室楼,跑向校门。很快,一个满脸胡楂的中年男子拐着极为严重的罗圈腿晃来。我赶忙迎上去,急急地拉着他走向街边的一家小饭店。不料,男子边摇头边递来几张百元大钞,又笑呵呵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后,侧侧歪歪地走了。
“萧梅,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我到处在找你。”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兴奋的招呼声。
回头看去,是住在我上铺的好姐妹刘楠。刘楠是从偏远的大山沟里考进这所大学的,平素爱说爱笑没愁事,叽叽喳喳的像只麻雀。可有一回,我瞄到她居然躲在校园里的松树林里,偷偷地抹眼泪。不过也就一眨眼的工夫,她又恢复了笑模样,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你找我有事?”我问。
“是啊,还是大美事一桩!”刘楠高兴得像捡到了大个的金元宝,喋喋不休:“我哥出去打工,正好从这儿路过。他说下午过来看看我,你说这是不是大美事?对了,我哥叫刘帅,长得人如其名,又帅又高大,心眼也好。萧梅,你不知道,我都想死我哥了!”
“臭美,你就吹吧。”我白了她一眼,说:“帅哥驾到,有我什么事?”刘楠乐不可支地回道:“我要请客,请你,请咱寝室的刘亚娟和赵甜甜好好撮一顿!”
这可真是年初一翻皇历,头一回,我顿觉惊讶。自从去年9月入学以来,手脚勤快的刘楠帮我们几个好姐妹晾过被褥、占过座位,却从未请我们吃过半根冰激凌,更别提下馆子打牙祭了。当然,我们一点儿都不挑她。听说,她父母过世早,家里只有一个哥哥,学费还是乡亲们七拼八凑攒的。如今,被她吹得比潘安还帅的哥哥要来,狠狠地吃她一顿,应该不过分。
整个下午,刘楠心急得不停看表。好不容易捱到下课,刘楠忙不迭地拽起我,又招呼上刘亚娟和赵甜甜,风风火火地赶往校外的小饭店。
“萧梅,你觉得刘楠的哥哥真有刘楠说的那么帅吗?”路上,刘亚娟小声问我。不等我回答,刘楠听到了,美气十足地说:“当然帅了,他是我哥嘛。你们看,那个就是我哥。哥——”
喊声未落,刘楠已飞快地扑去,张开双臂拥住了一个正站在路边东张西望的男子。一瞅之下,我怔住了。难道他就是刘楠口口声声说的帅哥?脸膛黝黑,身材粗短,还穿着一身虽干净却不怎么合体的过气西装。
“喂,你说刘楠不会认错人了吧?”赵甜甜不由皱起了眉头。刘亚娟也是满眼的纳闷:这要叫帅,满大街就都是帅哥了,刘楠的审美标准也忒差了吧?
愣怔间,刘楠拉着哥哥走来,眉飞色舞地介绍说:“姐妹们,我哥刘帅。帅气的帅。”
“小楠,别,别乱说。”男子的脸“腾”地红了,一个劲地搓手,呵呵笑道:“你们好,我妹子常跟我说,你们没少照顾她。谢谢你们了。”
说着,男子竟深深地冲我们几个女孩子鞠了一躬!刘楠一看,忙搂住他的胳膊,说:“哥,她们是我的好姐妹,也就是你的妹子,别跟她们客气,走,吃饭去。”
迈步的当儿,我又吃惊地发现,刘楠的哥哥还是个跛脚,走起路来像鸭子打摆子!
进了饭店,刘楠把哥哥按上正位,点了几个最便宜的小菜,又专门要了一瓶啤酒,给哥哥倒了满满一杯。做完这些,她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座位,而是趴在哥哥的椅子背上,说个没完没了:“萧梅,亚娟,我哥的手可巧了,做的饭菜比这饭店的都好吃。从小到大,我就喜欢吃我哥烙的油盐饼!”
“小楠,你又在乱说。”男子局促得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哪儿,“你们都饿了吧?小楠,快,快让你同学吃饭,吃饭。”
“大家看,我和我哥长得是不是很像?”刘楠将脸凑到哥哥腮边,幸福地问:“我没骗你们吧?我哥帅不帅?”我礼貌性地点点头,敷衍:“帅,很帅。”
男子更加不好意思了,要不是脸黑,肯定比火烧云还红,“小楠,哥长得难看——”
“谁说的?我就觉得你帅,你是咱们村里最帅的帅哥。”刘楠不住地给哥哥夹菜,说他聪明能干,会做衣服,会修鞋子,还会唱山歌……说实话,这顿饭我没吃几口。看着刘楠和她那个实在称不上帅的哥哥嘀嘀咕咕,说说笑笑,我总觉得心里堵得慌。无意中一瞥,我注意到刘亚娟也走了神。
上个月末的一天,刘亚娟的母亲来过学校。她母亲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个头很矮,打扮土气,大概是小时候吃多了四环素,一咧嘴便露出满口的黄牙。那天,她母亲想瞅瞅女儿住的好不好,睡的床暖和不暖和,就打听着走进了寝室。结果,刘亚娟倍觉没面子,气咻咻地将母亲赶下了楼,还对同学们说是她的邻居。
“哥,吃完饭我给你找家小旅店,你在这儿多住一天。明天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寝室,食堂。食堂可大了,咱全村人吃饭都能坐下——”
“不成不成,我跟人家说好了,今晚得赶回去。”刘楠的哥哥连连摆手。刘楠想了想,说:“要不,咱现在就去?你不是总想看看大学啥样吗?”
不容哥哥再推脱,刘楠亲昵地搂着哥哥的胳膊向校园走去。刘楠曾跟我说过,为了供她念书,哥哥初中没毕业就外出打工赚钱。在她心里,哥哥就是这个世上她最亲也最帅的男人。
“萧梅,走啊,还愣着干吗?”见我没动地儿,刘楠回头喊。
我犹豫了一会儿,掏出手机调出了一个熟悉的号码。这个号码是中午给我送钱的那个罗圈腿男子的。每到月末,他就会来给我送生活费,也想去我的寝室看看,可每次张口,却都被我搪塞过去。
一经接通,我说:“爸,下个月末,我带你在校园里转转。”临末,我又补充了一句,说:“其实,在我心里,你一直都很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