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岛在什么地方其实寒暄也不知道。
他本来可以问任农山凤凰岛的具体位置,可是他没有问,他知道任农山绝对不会说出来。
因为任农山已经不想再说话了,若不然他会回答明月最后提出的疑问。
任农山是一个奇怪的老人。
每一个经历过痛苦和不幸的人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性格奇特。
但是这种奇特又是每一个人所具备的独一无二的,因为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但不过有个时候奇怪这种毛病也会成为一种主流,因为他们都想要有自己的个性,故而故意去创造自己的个性。
这种事情其实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寒暄没有骑马,而是缓缓地走在夜色下,他要去找酒家,他要喝酒。
酒对于他来说就是灵药,他可以一两个时辰不喝酒,但不能三个时辰都不喝酒。
只要超过三个时辰,他就会比死还痛苦。
然而他喝酒却很刁也很唯一,就像是对待情人一样,始终如一。
这酒的名字和花如雪的名字一样美,一样纯净而甘甜,它叫竹叶青。
唯有竹叶青他才喝,唯有竹叶青他才能喝得下去,唯有竹叶青才能让他如获新生。
他可以为了竹叶青一口气跑上数十里,在没有骑马的时候,就像是他为了花如雪可以徒步跑到死。
为什么这么说?
竹叶青在什么地方都有,可是花如雪却只有一个,唯一的一个。
花如雪是他的生命,竹叶青也是他的生命。
他可以为了花如雪放弃竹叶青,但不可以为了竹叶青放弃花如雪。
这是一个衡量轻重的问题。
他能够活下来一直都是这两样东西支撑着他,排在首位是花如雪,其次便是竹叶青。
他可以不要生命,但是他不可能不要竹叶青,更不可能不要花如雪。
但是他却可以完全舍去竹叶青来换花如雪。
寒暄还在走着,现在花如雪一定在担心,可是这又能够怎么样呢?他此刻绝对不能够回去,绝对不能。
他知道花如雪不会埋怨,因为花如雪对自己没有埋怨过,以前没有,现在不会,将来也不可能。
他对不起花如雪,不仅仅是以前对不起,还是现在对不起,更是将来对不起。
可是又能够怎么样呢?这一切都不是自己所能够超控的!
浓浓的夜色笼罩着他,他就像是和黑夜完全连在一起。
他突然停了下来,就像是一饥饿的狼看见了食物一样。
前面有灯光,灯光不是很亮。
树林右边不远处有一个酒家,寒暄敏锐地看见酒家那面旗帜。
旗帜在微风中飘荡,就像是一个慈祥的老人举着酒菜在向着饥饿的浪子召唤。
寒暄朝那面旗帜走去,就像是朝家走去一样。
在这么一个凄清孤冷的环境当中,有这么一个像家一样的地方,那是多么的温馨。
门还是开着的,只可惜这里不是金爷的夜摊!
寒暄平静地走了进去。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中年人满脸笑容,见到寒暄就像是见到宝一样。
这里看起来基本上没有客人,但是这里却非常干净。
寒暄已经坐在了桌凳上,那半披遮住半边脸的头发微微扬起,那平淡的脸看起来更加平淡,就是那眼睛也是平淡至极。
这种人只要你见着他一次你永远也不会忘记。
老板热情的招呼,这里是酒家,来这里当然是来喝酒的,老板并没有多问,他是一个老手,所以他只问了寒暄一个问题,“喝什么酒?”
寒暄的回答让老板感觉到了一种凄凉,眼前这个人的回答当中既没有兴奋激动,也没有悲哀伤心,淡淡的,比淡水还淡上上百倍上千倍。
酒当然是竹叶青,可是下酒菜是什么呢?
老板没有问,寒暄也没有说。
酒到了桌上,过一会儿下酒菜也到了桌上。
下酒菜分别是一碟蟹粉烧卖、一碟炸春卷、一碟虾仁芝麻卷、还有一碟花生。
这个小地方居然有如此丰富的下酒菜,况且这些下酒菜寒暄根本就没有叫。
寒暄还是淡淡地说:“我并没有叫这些。”
老板笑道:“这个是小店送的,今日是秋日拔禊。好好吃吧,除去你身上的污垢!”
七月十四是秋日拔禊节,今日正是七月十四!
寒暄却没有记到今日是初几,这令他自己都感觉到吃惊,昔日的每一个日子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是现在却忘了,完全忘了。
难道是往昔自己答应了雪儿何时回去而牢记时间?
这又怎么可能呢?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看着酒碗里的酒,酒在动,他那平淡而飘渺的目光也在动。
他一口将竹叶青喝下去,平淡的脸更加平淡,飘渺的目光更加飘渺!
不,他一定要记住时间,虽然没有答应雪儿何时回去,但是也必须要活着回去,尽可能用最短的时间做完该做的事,回去和雪儿回归到翡翠湖,那个他们生活了十来年的地方,他们要一直在那里生活下去。
他又倒了一碗酒,迅速地喝了下去,他再次将酒倒入碗中,酒还在摇晃。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女人,一个很爱很爱自己,自己也很爱很爱她的女人,他母亲,他生命当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之一。
只因为今日是七月十四,秋日拔禊节。
这个节日是母亲告诉给她,给他讲解的:
修禊节是古代春秋两季在水边举行的除去不祥的祭祀活动,农历七月十四日称为“秋禊”。
周代,已有水滨祓禊之俗。朝廷指定专职的女巫掌管此事。
祓,是祓除病气和不祥;禊,是修洁、净身。祓禊是通过洗濯身体,达到除去凶疾的一种祭祀仪式。
《周礼·春官》云:“女巫掌岁时祓除衅浴。”郑玄注:“岁时祓除如今三月上巳水上之类。衅浴:谓以香熏草药之汤沐浴。”《诗经》中也有相关诗篇,《诗经·郑风·溱洧》。“唯溱与洧,方洹洹兮,唯士与女,方秉兰兮。”韩诗注曰:“谓今三月桃花水下,以招魂续魄,祓除岁秽。”反映了当时郑国的风俗,“三月上巳之辰,此两水之上招魂续魄,拂除不祥,故诗人愿与所悦者,俱往观之。”
秋禊。在宗庙,社坛或水边举行。方式多样,有的举火,有的熏香沐浴,有的用牲血抹身,以去垢返洁。周是个带有理想和浪漫色彩的时代,它一边承接着中古弥漫的巫风,一边步入质朴坦荡、钟鸣鼎食的郁郁人文。
祓禊之俗一面体现了上古神秘的宗教遗风,一面也展现了后世消灾祈福的民族心理渊源,同时,也塑造出这个诗画一般美丽节日的雏形。人们为了辟灾祛邪,纷纷在这天跑到村边郊外的江河边祭祀,然后用香草浸泡的“药水”沐浴,相传可以祓除不祥。
寒暄的思绪涤荡在母亲这详细的讲解当中,他那平淡的目光移到了浓浓的夜色当中,骤然生出了一丝期望与温馨。
他喝酒还是往死里地喝,可是他却没有吃菜,肚中也没有一点儿东西。
这样喝酒绝对是在寻死,可是这么多年了自己还是没有死!
老板目光直勾勾地在寒暄那喝酒的动作上,他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悲哀。
他真想过去和这个年轻人喝上两杯,替他把酒喝完,不让这个年轻人再举杯往死里的喝。
可是自己不能,因为这个年轻人那平淡的目光和表情已经拒绝了所有人。
老板是一个经验老道的人,他能够看得出很多人的心思,虽然不能够完全看得出,至少他可以看出一点点。
有时候一点点就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寒暄还在喝,往死里地喝,谁也无法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在喝酒。
今日老板的生意看来不错,一个白面书生和一个莽汉走了进来,他们看到了寒暄,但只当这个人是一个酒鬼,一个在寻死的酒鬼。
这样的酒鬼他们似乎见得多了,所以就算这里再有两个这样往死里喝酒的酒鬼他们也不会感到奇怪。
白面书生文文静静地,手里的扇子几乎不离手,面带微笑地站在酒家门口看着那面旗帜。
白面书生不禁连连摇头,看着那旗帜上的“酒”字,对老板说:“这个‘酒’字不好,实在是不好。”
老板走了过去,不解道:“对于此字,先生有何可以告知小老儿的?”
白面书生盯着他,叹了口气:“这个字不禁字写得极差,衔挂的方向也不对,而且这个字也不适中!”他收好扇子,又问道,“这个人是不是和你有仇?”
老板嘻嘻一笑,说:“哪有,小老儿只不过是在这里开个酒坊养家糊口,那里会有什么仇家。”
白面书生又说:“你这儿的生意是不是很差?”
老板点点头,这绝对是废话,这么一个偏远的地方生意不差那是假的。
做生意,也需要占天时地利人和,而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地利,其次便是人和。
就在此时,一旁的莽汉大道:“老板,别听他在这里胡扯,赶快来两斤烧刀子,再来几个小菜。”
老板点着头便转身走到柜台去拿酒取菜。
那莽汉对白面书生说:“俺说你老毛病又犯了,你这是在算病还是在卖弄文学?”
白面书生摇摇头,又摇摇扇子,笑道:“非也非也,这是在向老板建议到别处去开店,这里绝对难做生意。”
莽汉哈哈大笑,说:“你这人不是老毛病犯了是什么,要说何必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倘若他去别处开店了那今日俺可不就喝不到酒了?”
这句话是实实在在的真话,也是一份满足。
酒来了,酒绝对够好,要说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这种酒都算不上好,那么你倘若不去跳崖你活着就再也没有意义了!
因为你在这一周围再也找不到这种可以解决燃眉之急的酒。
菜也绝对够好,同样是一碟蟹粉烧卖、一碟炸春卷、一碟虾仁芝麻卷、还有一碟花生。
老板也没有说什么,而是微笑着回到自己的原位。
莽汉倒下一碗烧刀子,一口喝完,又夹了一块蟹粉麦烧放到嘴中,闭上眼睛,大叹着说:“这真******人间美味!倘若此去凤凰岛也能喝到如此美酒,那俺此去是去值得了!”
凤凰岛?
又是去凤凰岛,为什么这个名字会出现在这两个人空中?他们去凤凰岛又是去干什么的?这又会不会像是聚贤楼一样,是个阴谋?
不知道没有人知道,寒暄当然也不知道,可是他还是那里喝着酒,似乎没有听见,也毫不在意这二人提到这三个字。
可是为什么蓝藤山庄大小姐明月和慕容山庄少庄主慕容连城为什么没有接到这个邀请?任农山在“名义山庄”当中又为什么会只对寒暄说?
倘若说是顾及江湖上这两大势力,那么聚贤楼明月又为何会出现?
没有人能够解释,就连寒暄也不能,他还在喝酒,往死里地喝,面容淡淡的,目光也淡淡的,所有的事情和他都没有关系,就是他的生命也和他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