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义山庄”到底在哪儿,没有人知道。
就算是江湖上老一辈的前辈,也不知道这个地方到底坐落于何地。
这已是百年前的事情。
百年前一个名满天下的山庄,却在一夜之间,庄里所有的人都死于非命。
从此这个山庄便被人们渐渐遗忘。
寒暄坐在一张桌子旁,桌子并不脏,也没有灰尘,反而很干净。
可是除了这张桌子和他坐的这把椅子,四下都是残垣断壁,蜘蛛网结得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让人恶心,还有浓浓的腐臭味。
这里是一个残破不堪的废园。
寒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僵硬。
可是他的眼睛却盯着一个人,一个破烂不堪的中年人。
中年人躺在他对面的稻草当中,一只手撑住头安安静静地睡觉,面对着寒暄。
中年人的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非常破,但他不像是乞丐,倒像是一个书生。
寒暄像在等此人醒来,可是又不像。
夕阳的余晖洒在这个破庄园内,四周显得更加凄凉。
寒暄双目微微一眨,便将目光移到不知道什么地方。
随后,他便从腰间解开那个不离身的竹筒。
打开竹塞,一股浓浓的酒香飘荡在整个破旧的庄园里。
寒暄仰头准备喝上两口,可是那人却轻飘飘地站起来,鼻子像猎犬追踪猎物一样嗅到寒暄的面前。
然后这人睁开眼,大笑道:“好酒,好酒。”
寒暄低下头,淡淡地道:“你懂酒?”
这人又是嘻嘻一笑,道:“此酒应该是由出于深山上好的山泉,外加上上好的药材,放些刚出土的细嫩翠竹,再以上好的酒精,放置于含有土气的瓷锅中,先用武火煮上个七七四十九个时辰,然后过滤出其中的精华,再用文火熬上三七二十一个时辰,再放置于阴暗潮湿之地两天,两天后又置于太阳下晒上三天。”
寒暄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只是在静静地听他说下去。
这人又道:“这酒似乎浓而不烈,又似乎烈而不淡,又似乎淡而不浓。三者结合,又相互分开,既不显得混杂,又不显得分散。根本闻不出尝不到那浓浓的竹味,只有沁人心脾的香浓与清纯。”
寒暄淡淡地道:“闻而未喝便可知道此酒如何酿造,果然不一般。”
这人嘿嘿一笑,道:“能够得到‘天涯罗刹’的夸赞,实在是荣幸之至啊!”
这人伸手去抢寒暄的酒,速度之快。
迅雷不及。
可寒暄的速度比他稍稍快了一些。
他始终没有得手,于是跺跺脚,愤愤地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已经说了出来还不让我喝。气死我也!”
寒暄依旧淡淡道:“我并未答应你,你猜出来便让你喝。”
这人眉头一皱,又是嘿嘿一笑,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道:“那要怎样你才能让我喝这酒?”
寒暄站起身,仰望夕阳,淡淡地说:“回答我的问题。”
这人连连点头,说:“行行行,只要让我喝一喝这酒,回答问题不难。”
他顺手便从寒暄手中把酒抢来。
在鼻子下闻了闻,心旷神怡地叹了口气,便大饮了两口。
这人顿时感到全身充满了力量,他得意地大叹道:“这是酒吗?这简直比琼浆玉液还甘甜,连神仙也尝不到的东西啊!”他摇着头,又说,“此酒恐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吧。”
寒暄没有转身,依然淡淡地说:“是。”
这人奇怪地问道:“天下人都说‘天涯罗刹’是魔鬼,凶神恶煞,看来他们都错了,真正的‘天涯罗刹’像是天下间什么事都与他无关的人!这样的人才可怕!”
寒暄没有说话。
这人又说:“这酒中应该有六七种珍贵的药材,但我却不知道,真是惭愧啊惭愧!”
寒暄说:“山参、牛黄、沉香、羚羊角、蕲蛇、血竭、石斛。”
这人哈哈一笑,说:“难怪。当今的皇帝昏庸无道,大兴土木建设宫殿,外面的山林几乎殆尽,这些药材已是罕见了。”说完他又仰头喝了一口。
寒暄说:“现在你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这人说:“你问。”
寒暄淡淡地问道:“名义山庄在什么地方?”
这人还是仰头喝酒,指了指这里,说:“这里就是。”
寒暄有些不敢相信这里就是“名义山庄”。
他迅速转身,他没有说话,而是直直地盯着这人。
这人停下喝酒,满足地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眼睛。
他看着寒暄,看寒暄平淡的脸上还是很平淡,但却没有说一句话。
他说:“你不相信?”
寒暄还是没有说话。
这人突然坐了下来,笑了笑,说:“没有人会相信昔日盛名于天下的‘名义山庄’会是这个模样,我也不相信。可是这里的确是‘名义山庄’。”
这人叹了口气,又说:“那已是百年前的事情,没有必要说出事情的因果缘由了。只能说是‘英雄一去豪华尽,惟有青山似洛中’啊!”
这里本来是名义山庄的厅堂,而此刻却成了如此模样。
当年名义山庄庄主秋明武曾是那么的重情重义,可称得上是真正的英雄。和当时江湖上一个传奇性人物“独孤清”并称为“南秋北独孤”,名气仅仅只是低于独孤清那么一点点。
可两人在边疆保家卫国,又平定江湖是是非非,为国为民出了毕生之精力。
可到头来,名义山庄却在一夜之间消失在江湖当中。
而独孤清在名义山庄毁之前,也因为在中原找不到对手而远渡扶桑,从此再也没有回到中原。
寒暄又问道:“现在这里的主人是谁?”
那人将竹筒放在桌子上,目光游离,满脸凄凉,他回答道:“这里都荒废了这么久,那里还有什么主人啊!”
寒暄似乎看出了什么,他又问道:“秋家还有没有后人?”
那人无奈地摇摇头,眼中似有擒住泪水,他低下头,又摇摇头,说:“秋家早已没有人了。”
风轻轻地从破园外吹来。
此刻,破院外,漫天花瓣散落。
一阵花香溢满整个空气。
寒暄没有转身,也没有把目光移到园外。
这人也没有,还是低下头看着地上。
这些美丽的花瓣一直从园外飘向园中。
花瓣上空,轻飘飘地有五个女子落在地上。
紧接着又有四个女子抬着一顶轿子落在园中。
只见那轿子里走出来一个青年男子,英俊潇洒。
男子摇着手里的扇子,顺便将自己的一缕头发抛到背上。
他冷冷地对寒暄说:“秋家还有后人。”
寒暄没有看他,而是淡淡地问道:“哦?谁?”
那人摇着扇子走到大厅当中,还是冷冷地说:“就是他,秋文双。”
坐在椅子上抬起头来对这人笑了笑,说:“阁下就这么肯定?”
那人还是摇着扇子朝左走了两步,依旧冷冷地说:“宁愿花三十五年的时间来守这个破宅,除了秋文双恐怕没有人愿意。只可惜,秋明武的后代却是这般没用,不思进取却天天醉酒。”
秋文双大笑着站起来,说:“不错。阁下怎么知道我就是秋明武的后人?”
这人收好扇子,朝右走了两步,还是冷冷地说:“天下间我不知道的事很少。”
秋文双摇了摇头,说:“有,这里就有一个。”
这人看着平淡的寒暄。
倘若不是聚贤楼中还生的八位武林人士,他还真的连寒暄的面貌和名字都不知道。
那人道:“就他是一个例外。”
他的话太过于绝对,过于绝对的话往往都不准确。
秋文双大笑,道:“不错,凡事都有例外。你‘冷君子’慕容连城也的确有不知道的事。”
这人便是江湖人称“冷君子”慕容连城,慕容山庄少庄主。
此人历来冷酷无比,不管在谁面前,就算是在他爹慕容山庄庄主慕容赞面前也是这般。
传闻他从小就是如此之冷漠。
慕容连城还是冷冷道:“不错。我也是人。”
秋文双点头:“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但不过我并没有说你不是人。”
这明显的想在慕容连城身上讨便宜,可是慕容连城手中的扇子在这一刹那攻向他的气海穴,转而又如游龙一样在他身上到处乱窜。
秋文双身子一歪,顺着他的招式躲避,可是他的速度跟不上慕容连城,结果被慕容连城一掌打倒在地。
慕容连城冷冷道:“迄今为止还未曾有谁敢在我身上讨过便宜。”
秋文双口中流出了鲜血,但是他并没有生气,反而笑道:“凡事都有例外,这一掌值得。”
慕容连城散开扇子,扇着,冷冷道:“是有例外,倘若‘天涯罗刹’寒暄不在聚贤楼连杀江湖上的高手几十人,倘若‘无情剑客’和‘铁判官’等八人没有活着,也没有人知道‘天涯罗刹’的真正面目和真实姓名。”
他将目光移到寒暄身上,又说:“这也是例外。”
寒暄淡淡地说:“不错,这也是例外。”
秋文双把目光移到寒暄脸上,咳嗽了两声,他问道:“你是来找我的?”
寒暄淡淡地说:“是的。”
秋文双又说:“为什么?”
寒暄走到大厅那残破的原来挂秋家祖先画像的地方,说:“金丝甲。”
秋文双有些吃惊,转身看着这个孤独而悲凉的背影,道:“金丝甲?莫不是关中沈府送给‘铁将军’盛名千的贺礼?”
寒暄淡淡地回答:“不错。”
秋文双摇摇头,他也听说了“威雄镖局”江清霜保的这趟镖在半路被劫,不但保的镖被劫走,江清霜全镖上下二十来人全都被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