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谋:皇后无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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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与君相知(2)

辰清已经两岁了,一个月没有见到她,慕仪心中的担忧是难免的。没想到这个时候,凌涵竟会遣人入宫为她送来了辰清的画像。

慕仪接过画轴的时候,心中疑惑与喜悦参半,待到送画轴的人离开以后,她听得身后有人说道:“看来你的手下不简单,深宫大院竟能进出自如。”

慕仪听声音认出是姜锦卿,冷笑着说道:“未及相爷一半。”说着,便要转身向房中走。

姜锦卿也在她的身后跟着,她忽然停下了脚步,嘲讽地说道:“在下这里,相爷怕是不方便进吧!”

姜锦卿亦笑了起来,“那娘娘便止步于此吧!”

犹豫了片刻,慕仪还是停下了脚步,她还记得他之前说的交易,莫非他今天便是为了那事而来?

“我想和你做一场交易。”姜锦卿缓声说道。

慕仪声音冷冷的:“这话你一个月前已经说过了。”

姜锦卿低笑了两声,“可是我不知道你可不可信。”

慕仪不由得有些恼了,“既是如此,那就请相爷回去深思熟虑后再来。”

说着,慕仪便要拂袖离开,却被身后的人拉了住。

那人修长而骨节分明,抓住她的胳膊,明明看上去那么瘦弱的人,竟有着那么大的力量!

“娘娘何必心急,既然是交易,便是要有来有往,娘娘不如先将条件说出,在下也好看看能否请的起娘娘来帮这个忙。”

笑容在唇畔凝结成一朵冰冷的花,她冷笑着说道:“以相爷的身手和对皇宫的熟悉程度,这忙您是帮的得的,可是若按相爷对皇上的忠诚而言,这交易便是做不得了,全看相爷所求之事在相爷心中的重要程度。”

回头的那一瞬,她似乎看到了姜锦卿眼中的杀意,可是再待细看之时,又不见了,慕仪的眼前,依旧是他苍白地笑容。他斜靠在身后的楠木柱子上,白色的衣衫似是要与月光融为一体。

“我要你帮我找到当年杀了龙临皇族的人。”他的声音淡淡的,淡到慕仪差一点就感受不到他的恨意。

慕仪一愣。然而仅不过是一瞬,紧接着,她便点头道:“好。”

姜锦卿笑出声来:“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娘娘莫不是诓在下吧?”

“我向来说到做到,不过相爷可做的到我的要求?”不过是找到而已,她早已找到。

“我要皇宫的地图,你猜的到是哪一份!”

“你不觉得这样太便宜了我吗?”

慕仪不以为意地冷笑了一声:“这不过是定金而已。”

眼下,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不是真心想要和自己做这个交易,若他是夏侯熠的探子,想要套出她来丹凌的目的就惨了。

姜锦卿离开以后,慕仪着了青漾去查姜锦卿的身世。当年流苏杀了龙临皇族的事,被夏侯熠一力遮掩了下来,所有知情的人,除了尹风以外,统统都已经死了,这事也许就没有被人提起过,现在姜锦卿想要去查,又是为了什么呢?

慕仪将画轴收好后,尹风竟来了莺燕宫。诧异之余,慕仪听尹风道:“三日后戌时,皇上将在玉澜殿设宴宴请群臣,皇上说要让小主准备歌舞助兴。”

将在群臣面前面的机会给她,慕仪不知道夏侯熠是在帮她还是在害她,她闹不明白为什么他将她闲置了一个多月,又忽然间想起,可是眼下,她没有资格拒绝。

不想同那些舞姬一样,她准备了一支绸带舞,将一根带子悬在房梁上,人挂在带子上而舞,若是用轻功,这舞本没什么,可是她的功夫不可以让人看出来,所以必须冒些风险。

宴会当晚,玉澜殿里觥筹错,热闹极了。酒过半旬,慕仪换好了舞衣,面上蒙了轻纱上场。

绸带早已吩咐人绑好在了房梁上,待到殿中灯火都灭了,慕仪悄悄地施展轻功,将自己挂在了绸带上。

殿中的大臣各个惊异不已,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让人把灯都熄灭了。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发现半空中竟亮起了一簇灯光,十分微弱,微弱到只能将将照亮绸带上的舞者。

音乐缓起,慕仪在半空中徐徐转身,不过是一个眼神,其中那种淡淡的疏离已俘获了许多人心。

乐声渐起,她在绸带上急旋,灯光渐渐变暗,只能隐约看到女子窈窕的身形,紧接着,便见她缓缓举起手臂,从袖口出飘洒出偏偏荧光的花瓣,越来越多,在大殿之中缓缓飘落,或落在了地上,或落在了人身上,随手拈起,余香还未散尽。

灯光至此时已经完全熄灭,慕仪的身旁漫布着带着柔和光芒的萤火虫,那点点的荧光随她的舞姿而晃动,在这大殿之中,美不胜收。

却几乎是在一瞬时,情况陡变,只听“哗”地一声,荧光之中,慕仪的身形直直向下坠落。

有人在她的绸带上做了手脚!

这是慕仪的第一反应,她的轻功足以保她安然,可是转瞬间,她便否定了用轻功的想法……如果这是夏侯熠命人做的,想要试探她的武功怎么办?

眼下的情形,若是没人出手相救,她也就只能生生地受了这一下。

惊变之中,殿中有许多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有人甚至以为这是慕仪刻意安排的,可是夏侯熠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并不想出手相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美人,她就算是受了伤,于他也没有什么,即使她是那个人的替身,即使她是最像的那一个替身……他想来将替身和真人分的很清楚。

可是她即将落地的那一刹,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海中渐渐破了土,霎时间,他的眼前浮现的,是断崖前,一个女子清冷决绝的背影,就那么毫不犹豫、义无反顾地跳下了崖!

整颗心仿佛都蜷缩在了一起,那样的痛,让他在根本来不及思考的情况下,就已然先行一步,救下了即将坠地的慕仪。

抱住她的那一刻,他仿佛抱住了此生最重要的东西。

可惜,这样的念头不过是一瞬,下一刻,他就已经毅然决然地放开了她,头也不回地坐回到了龙榻上去。

命人重新点亮了殿中的灯,夏侯熠发现谢玉成较之前变了位置,不过是淡淡的一眼,心中便已有了答案,想必是方才也想去救那女人的吧!

虽然心中清楚得很,面上却不宜点破,夏侯熠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却没有想到谢玉成竟主动跪在了他的面前,请他将这舞女赐予他!

由于夏侯熠之前并未公开声明她的身份,一舞下来,殿中众人艳之余,已有人将她当成了普通的舞姬,想要向夏侯熠讨要,却被谢玉成抢先了一步。那些人心中虽是不甘,但想到谢玉成的身份,都只得忍。

慕仪听到谢玉成求赐,着实愣了一下,入丹凌皇宫两次,他向夏侯熠求赐她两次,只可惜两次都不可能如愿。

说实话,慕仪到现在都不明白当初他为什么向夏侯熠求赐流景,而他今日向夏侯熠求赐慕仪,多半亦是将慕仪当作了流景的替身,慕仪很难理解,远远的一眼,可以产生这么强的执念吗?

夏侯熠微蹙了眉,这还当真是一件为难的事。三年前谢玉成求赐的是流苏,他不给他情有可原,可是如今,就连一个替身都不肯答应吗?

正思索着,却瞥见场中的慕仪盈盈一拜,随即便仿佛没有她的事一样,便要退下去。

夏侯熠出声拦住她:“何必急着走?今日谢平王既向朕求你,便是有关你的事,不如说说你的意见。”

凤眸微眯,他眼中一道凌厉的光芒闪过。

慕仪心中冷笑,他倒是精明的很,将这问题甩给了她,既试探了她的意思,又可以顺水推舟解决了谢平王的麻烦。

却还是不动声色地道:“今日皇上既问了臣妾,臣妾便说些不该说的话吧。平王爷,妾听闻三年前您曾向皇上求赐一名名叫苏流景的婢女,妾亦听闻妾身与那位婢女十分相像,想必今日王爷求赐,与此脱不了干系。可王爷可曾想过,您将妾身求赐回去,要让妾身做您的什么?若不做妻,似乎显不出您的一往情深,若为妻,妾自问配不上那个位置,所以还请您收回求赐之语。”

字字句句为谢玉成考虑,很好的推脱之词,谢玉成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夏侯熠便借机赐予他十个美,奖赏他劳苦功高,算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谢玉成虽是有些不甘,却也只能叩谢皇恩。

慕仪心中轻舒了一口气,正带转身离开,却忽然觉得夏侯熠看自己的目光哪里有些怪异,却又不知道是哪里除了纰漏,正有些茫然,却忽然反应过来,当日谢玉成求赐流景的事,当日在场的只有夏侯熠、流景、尹风和谢玉成本人,其他人早就已经命丧黄泉了。

叶明寒的死讯传到宫里来的时候,所有人都震惊了,自然是包括我的,明明已经结束了战争,明明他的武功那么高,明明他带去了那么多兵力,明明他该安然无恙,可是偏偏……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那些时候的,当她穿着鲜红如嫁衣一般的宫服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没有人不是用着吃惊的目光看着她的。

她太过大胆了,这样的场合,这样的衣着,将她满门抄斩都不为过。

但是,不得不说的是,她很美,让人惊,就算穿着那般艳丽的衣衫,她却依然显得那般脱尘。眉眼间透着淡淡的清冷,从她进来开始,眼里就只有叶明寒一个人。

从她进来开始,我的眼里便不能只有她一人。

我仔细留意着周围所有人的动静,一旦有丝毫异象,必须立刻将制造异象的人处死,片刻耽误不得。

皇宫已经成了兵家必争之地,所在之人,有兵权的不在少数,敢于派兵保卫皇宫的亦不在少数,不管外面怎么样,再大殿之中,我不会让苏幕儿有任何闪失。

然后,她说她有了叶明寒的孩子。

我不知道该不该祝贺她,我看着她一点点变得更加冷静、镇定,也更加清傲,那般冷淡的神情,让我不禁想起了叶明寒,在她没有出现之前,他的表情似乎也是这般,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我听到她封我为摄政王,心中自然明白她的用意,我苦笑,可是我除了答应,什么都做不了。

我看着她一步步走出金銮殿,那样缓的步子,那样短的路,我却觉得她好像走了一辈子。

跟在她身后出了大殿,飞雪的天,寒的惊人,我看着她一点点一点点地向前走,就那么远远地望着。

幕儿,请不要回头看,让我静静地在你身后便好。

有些感情,注定只与一人有关。

庆殇帝五年。

整整五年过去了。

我和苏幕儿仿佛已经站到了两个极端,隔着一条朝政之河,遥遥的看着彼此,都在等着对方先动手。

在朝中的同盟者常常对我说:“王爷您每日劳,却是为人家守江山,这样的亏本生意,我们都替您叫屈!”

我只是微微一笑带过,这么多年,我们都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而已,而现在,我不愿意再等下去了,我想,我们之间需要一个了结,越快越好。

以最快的速度集结兵力,我让手下的人在凌晨时分将皇宫包围。

朝中的大臣不是支持我的便是支持林远汐的,相比之下,我们的势力不分伯仲,可是由于苏幕儿从一开始就想方设法阻挠我与武将联合,我手中的兵权并不算多。

可是,逼宫,兵不在多,而在精。

今晚便是一个了结的时刻,这样的一天,我们都等了太久,无论结局如何,对于我们来讲,都是一种解脱。

我不想再看到这个女人了,不想。

如果当初我不同意母后的计策,也许现在就不会那般的痛苦。

和她的宿命纠缠,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的,我毁了她的玉佩,她毁了我。

对苏幕儿的感情就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我甚至说不清到底觉得她哪里好,越是说不清,就越想弄清,可是感情的事情,从来都很奇怪,纠缠下去,最终的结果就是将自己绕了进去,再也出不来。

可是这个女人,一直视我为仇敌,这大概是我自找的吧。

叶明寒死时手中的那一块玉佩,我是认得的,那是他和苏幕儿的那一对玉佩,他明明知道另一半已经被我给毁了,可是他还是那般执着地要留下仅存的这半块。

他死了。那个从小抢走了父皇的宠爱,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皇位的人死了,可是我明白,输的人是我。

他找到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最值得他去守护的东西,而他死后,他最想守护的人守护着他的江山。

而我,只在转念间,与那个人擦肩而过。

我输了。

今晚是一场赌博,我赌上所有的一切,只想要一个了结。

身披铠甲站在宫门前,手下将宫门撞开,一路走入皇宫之中,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我已经隐隐猜到苏幕儿和林远汐将防线补在了更靠内的地方。

然而,并没有想象到是这样的情况,刚刚走到大殿前,当头顶炸开一个烟雾弹的时候,只听喊杀声不断,然而我听得出,这声音是从我的身后传出的……有人背叛了我。

一片混乱之中,我想,胜负早在开始的那一刻便已注定。

推开面前的门,走进金銮殿内,五年前,我便是输在这里,如今,依然是在这里,我们间的一切都会了结了。

她就坐在坐榻上等着我,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在大殿的中央,还站着另一个人……林远汐。

对视了许久,我淡淡地开口道:“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很开心。”

这话说出口,心中竟是前所未有的踏实。

苏幕儿,我们之间,终于要有一个了结了,我很开心。

“可是我不开心。”那般冷漠的声音,让我忽然间想起了那个人。

五年来,第一次听到她用“我”这个称呼。

“你走吧,这一次,我成全你的离开。”那是她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原来,她一直知道,我在等一个机会,可以说服自己,坦然地离开她。

庆殇帝五年秋,左摄政王谋反未遂,死于战乱之中。

庆殇帝十五年春,帝亲政,右摄政王请辞,帝挽留未成,于同年五月归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