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事不该留有漏洞。
“娘娘，您刚刚犹豫了。”郁芳简洁明了地说道。
“恩？”
她微抿唇，带了三分笑意，“娘娘，欣妃和苏婕妤，自然是欣妃更重要些。”
是啊，自然是欣妃更重要些，可是我想看到苏沐仪倒下的那天，很想。
“娘娘，不要为了一时冲动毁了整片棋，划不来。”郁芳的话久久萦绕在耳边，我想，是了，这便是我的缺点，一叶障目，便不去看整座泰山。
扔下手中的花瓣，我狠狠地碾了一下，不再说话。
“娘娘，那宫女要怎么处置？”
那忠心的宫女？“去给她准备一口棺材吧，也算她不枉做一个忠心的奴才了。”
往前走了没两步，我又停了下来，“郁芳，如果有一天我倒了，你会怎么办？”
郁芳猛地抬起头，眼睛盯住我，着实愣了很久，“娘娘……”这话是不吉利的，我自己也很清楚。
“没事，你说吧，我不会怪你的。”这本是个假设的问题，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起码现在是这样，这就增添了问题的难度，因为后果会更重一些。
“娘娘是要听真话吗？”郁芳的声音小了一些，却比平日更加认真。
我回过头看着她，接着缓缓地点了点头，“是。”好听话谁不会说？不用郁芳说，我也知道最不得罪人的回答是什么，不过是些誓死不渝之类，没有任何现实意义，就好比现在后宫每个妃子都会对叶明寒说如果他死了，自己也不会独活，而事实是，如果有一天叶明寒死了，这些妃子一个比一个活的精彩，争权夺利，哪里会少了她们？
我比她们，不过是好在我从来不会说这些话去欺骗叶明寒，而我也有这样的自知之明，我是骗不过叶明寒的，在很多的时候，我甚至觉得一个想法刚刚在我的脑海中生成，他不过是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我便觉得不得不放弃……
“我不会为娘娘出头，不会为娘娘说话，不会自己出手为娘娘报仇……只是，我更不会落井下石，诬陷娘娘。”郁芳的话是发自肺腑的，我能感受得到，她的话很真实。她还有家仇未报，她还是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子，没有必要毫无疑义地为我牺牲，只要不借以陷害，便已是尽了一个奴才最大的忠诚了。
说到底，我们也不过是萍水相逢。就好像我和大哥哥，再一转身，已是沧海桑田，天涯海角各执一方，也许老死不相往来，谁又有什么必要要为另一个人付出所有呢？
我苦笑，不知道是不是进宫时间长了，我觉得我越来越自私了呢……
“我明白，郁芳，别想太多了。对了，你父亲的事，我已经着人去查些更细的事宜了，你知不知道有什么有说服力的证据吗？比如账簿之类的。”
“娘娘……”郁芳的眼眶已经红了，她最在意的便是她父亲的一世清誉。
那宫女是在当天夜里被处死的，那时寒风瑟瑟，玉澜殿里灯火通明，太后、皇上还有妃子们聚在一起，吃一顿合家团圆的晚饭，而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死了一名宫女。
再卑微不过的宫女，没有人会在意。
谁知道下一个会是谁呢？
祭灶节，亦称小年。
宫里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因着平日里大家压抑久了，难得等到一个节日，自是欢喜的不得了，原本死气沉沉的皇宫又焕发出了勃勃生机。房梁上悬挂起彩灯，宫人们来来往往，脸上莫不带着笑意，那是由心底而生的笑，比平时那强撑出的苍白无力的笑自是不知强到哪里去了。
我看着望着那些彩灯的郁芳，脸上笑意缺缺，大概是想起自己已故的亲人了吧。
我握住郁芳的手，带了些安慰的意思，“你放心，我一定会忙你家人洗刷冤屈的，沈家乃是一门忠烈，本该是我天殇的栋梁之臣，却遭奸人陷害，至死不能瞑目，这事委实错的离谱。”
虽是这么说，然而我也不知道这一定要有多长时间才能实现，当年陷害沈家的人，如今多是朝中身居高位之人，最要紧的是，有一些人是叶明寒一步步提拔上来的耳目，若想除去他们，是件极不容易的事。
暗地里着了瑞福去查，可是能查出多少眉目，谁有能说的准呢？物证已被尽数毁去，就算是有人证尚存活于世上，谁又肯冒着生命危险来做这个证呢？
为了一群死人，把自己的命赔上，多多少少有些不值吧。
郁芳呜咽了一声，却还是强忍着将泪水咽了下去，“娘娘放心，郁芳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打倒的，郁芳相信娘娘会给沈氏一个清白的。”
我欣慰地点了点头，又听她道：“娘娘，今日是小年，您也要仔细些。”
郁芳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了，大抵是她想起我亦是父母双亡，不好表现得太过强烈，又想起太后、叶明寒、叶明睿他们一会都会在玉澜殿，我不能表现的太过异样。
今日是小年，合家团圆，团团圆圆，开开心心，若真能这样该多好！
玉澜殿里更是热闹，虽然太后、皇上和睿王爷还没有到，但是妃子们都早已到期了，聚在一起，聊得欢畅。
见我来了，齐齐施礼，各个眼眸灿若明珠，流光婉转，顾盼生辉，双颊处微微泛红，小女儿情怀显露无遗。都是悉心打扮过的，只是，即使是在小年这样一个日子，她们的衣着仍是一片素净。
我已经对这些完全没有了想法，习惯了，有些不受宠的小主，大概是分不到什么好布，身上的衣服惨白惨白的，真不像是过节时该穿的衣服。
太后、叶明寒和叶明睿是一同来的，许是叶明睿许久没有进宫，他们大概先在慈宁宫聊了一会儿才来的玉澜殿。
见到自己的亲生儿子，太后自是喜不自胜，脸上容光焕发，到有几分返老的意思。叶明寒和叶明睿不知说了些什么，二人皆是笑着进殿，神采飞扬。
我同嫔妃们一同进了礼，得了令站起身，便自觉地要坐到太后身边，哪知被叶明寒一把拉住，我诧异地回头望向他，却见他冲我浅浅地笑着，拉着我坐到了他的身边。
脸忽然有点热，我暗暗低了头，手上相触的地方如被火燎过，烫得厉害。
正想着他该放开我了，却没想到他的手更加用力地捏了捏我的，丝毫没有松手的迹象。我想了想，决定挣开。手在他的掌心反复转了几次，便像泥鳅一般滑了出来，我尚来不及得意地向他笑一笑，就蓦地被他抓住了手腕。
他缓缓靠近我，在我的耳旁轻声说道：“皇后今天心情似乎不错。”
他呼出的热气吹在我的耳上痒痒的。
“借皇上的光，似乎是还不错。”我挑衅似地和他笑，私下在转动着手腕，企图用相同的方法从他手中逃脱。
胳膊被毫无征兆地捏住了。
“皇后不要太低估朕了。”他的笑容淡淡的，眸子里有点点光华闪烁。
瘪了瘪嘴，我暗自白了他一眼，“我倒是得敢……”
他被我的动作逗乐了，伸出手来点了点我的鼻子，声音中带了丝丝宠溺，“送去你宫里的那个玉雕梅花你看着可好？”
我的后背一阵阵地发凉，心里明白大概在场的妃子心中都在骂我。
笑容更加明朗。
我不以为然地看了他一眼，“皇上就知道图省事，玉雕的梅花不用换水也不会谢，可是不是活物，我不喜欢。”有点像小孩子在撒娇，却没有那般天真烂漫，是我故意为之。
后宫之中哪个妃子受了皇上的赏赐不是感恩戴德的，公开场合之下拂了君王的面子说所赐之物不好的，我所知道的就只有我一个而已。
我连人称都没有换，叶明寒若是想要治我的罪，简直是再容易不过了，可是我赌他不会。
果然，他看了看我，随即笑了出来，“所以呢？”
我一耸肩，“所以被我一不小心给碎了。”末了，又禁不住摇头慨叹了一句，“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命吧。”说完，自己先笑了。
太后也一同笑了出来，一面说道：“皇后丫头倒真是越来越讨人喜欢了。”
一旁的叶明睿亦接道：“嫂嫂如此可爱，皇兄好福气。”
我这才注意到叶明睿。这次进宫，他着了一身蓝衣，锦缎华服，祥云翻滚，却连最初时白衣的翩然之气也消失不见。
他说话的时候，眉眼微微地弯着，似是欣慰，又似是面无表情。
再次看到这个人，我的心里已没了一丝波澜，我想，当初我把这个人错人成了大哥哥，真是天大的笑话。
“还要多谢皇弟了。”叶明寒亦笑，笑容中却染上了三分寒意。我想这话大概要反着听才好，要不是叶明睿和太后将我送进宫，叶明寒也少了不少麻烦。
我不知道叶明睿此时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想法，都说人的眼睛是最纯净的地方，染不上杂质，那他此刻眼中的惆怅失落之意，又是什么含义？
故意装出来的吗？我暗自摇头。不会的，没有必要呀，我上次已经很直白地和李嬷嬷说明白我是破了叶明睿那并不怎么高明的伎俩，李嬷嬷知道了，太后必然也就知道了，太后知道了，叶明睿没有理由不知道。他此番眼神中的那抹忧伤又是做给谁看呢？他以为我还会信吗？
不会了，我早已不是刚进宫是那个只想着与大哥哥携手并肩到老的单纯的小姑娘了，他这样的骗术对我已经不起丝毫作用了。
“王爷何必伤感，一正妃、四侧妃、十二位侍、寝夫人，总会有一位会是王爷命中注定的另一半，王爷又何必叹息呢？”我已经坦然了，早在遇到七皇子之后，我便命人去查清了叶明睿府中的女眷，包括人数，包括家世，包括叶明睿每月歇在各人处的次数……
不得不说，叶明睿是一个非常理智的人，每晚去哪里，他似乎早就有了一个计划表，制定这个表的时候，考虑的因素是多方面的，比如家世、比如某位大臣在朝中的表现，比如……
很多很多因素中，唯独没有一样，便是他更喜欢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