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姗儿过来拉住了我,我一手把她推开,有点用力过猛,她手腕撞在桌角,尖叫一声。
江水胜捡起地上的手机,手机已经关机,他抖抖索索地要开机。我过去往他的手腕上又踹了一脚,手机又飞到了一边。
“吴不器,你这个神经病!”王姗儿在一边喊道,声音尖锐。
我深吸了一口气,拿起自己的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校园派出所的同志很快就来了,我们三人以及一个饭店的顾客一起去了派出所。
老民警和蔼可亲,我们几个人坐在一起讨论。派出所显然明白这不是什么重要案件,无非是一场打架斗殴嘛。那个愿意作证的顾客很为我说话,把江水胜描绘成一个色狼,我都不怎么需要解释了。王姗儿一直不说话,民警也没为难她。
“那根本不算什么,无非是一幅画像,是他神经过敏,还有暴力倾向。”江水胜说道。
“什么画像?”民警问道。
“她手机里还有,我手机里的被删除了。”江水胜无耻地指了指王姗儿。
“可以看一下吗?”民警说道。
“不行,个人隐私。”王姗儿坚决地说道。
“既然女孩子认为是隐私,那你的确不应该看。”民警对江水胜说道。
“那我被打了,现在怎么办?”江水胜额头上还有一个包,是被手机击中的。
“手机坏了吗?”老民警问另外一个年轻的民警,那人正在摆弄江水胜的手机。我赶紧问王姗儿蓝牙关掉没有,她点了点头:“照片早被我删了,蓝牙也关了。”
我松了一口气,本来还对王姗儿有一股无名怨气,现在觉得好些了。
“手机可以用,只是保护壳磨破了一点,这个保护壳大概五十块钱吧。”
老民警点点头,说:“那事情就这样吧,江水胜你不对在先,这个吴不器反应过度,所以,吴不器赔偿损失一百块钱吧。”
“不用拘留吗?”江水胜问道。
老民警哈哈大笑:“这有什么好拘留的。”
“你们这是歧视,我要找日本大使馆。”江水胜使出杀手锏。
“妈的,不要脸,看女孩子隐私,还要去大使馆。”那个来作证的顾客义愤填膺地说道。
老民警也怕他找大使馆,事情闹大了可能性就会很多,于是说:“赔偿两百块,可以了吧。”
“不可以,我要求拘留他,我不要钱!”江水胜看民警让步,得寸进尺。
老民警忽然把桌子一拍,怒吼道:“就是不拘留!你不要钱就算了,老子还没拘留你性侵犯呢!”
老民警气势恢宏,震慑全场,江水胜就不说话了,沉默了一会儿,江水胜哭丧着脸先走了。
我向民警和证人道谢,拉起王姗儿的手,又回去那家饭馆吃饭。
我努力装做什么也没发生过,我们要了空心菜和羊肉汤。我还要了一瓶啤酒,王姗儿也喝了一杯。
“手机这个东西就是不靠谱,什么重要的东西都放不得。”我说道。
王姗儿点了点头:“别说了,让事情过去吧。”
我用力把酒吞进胃里,过去吧,过去吧,如果酒精能将心中的苦闷冲刷掉的话就好了。
吃完饭,我和王姗儿一起向动画学院走。我没有拉她的手,一路上也没有什么话,我一直和她一起走到寝室楼下。她说了一声“拜拜”,这时候我忽然把她拉进我怀里。
“王姗儿,你是我的女朋友,好吗?”
“不好,我觉得我们不适合。”她推了推我的肩膀,“被我同学看到,那算什么,在这里搂搂抱抱。”
她有些生气,我只好松开了手,路边几个女生走过,都往我们这边看:“为什么不适合,因为我打人吗?可是他的确不对啊。”
“不适合就是不适合,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的。”
“什么样子你不喜欢?我希望你能让我死的明白。”
“啊,你可别死。”
“我不是说那个,我是说死心。”
“哦,那你死心吧,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走了,拜拜。”
我看着她消失不见,望着空洞的玻璃门,有时还有人进出,但都不会是王姗儿了。
一个人往回走,这个卡通的世界再也没有那么甜蜜,暖风吹得我喘不过气,汗水浸湿全身,发出汗臭。看着路边的草地,我有种想去吃草的冲动,心中的痛楚没有办法消解。事情来得太突然,照片被别的男生看到,我其实对王姗儿很有意见,我知道这件事王姗儿没有错,无非是忘记关掉蓝牙,或者修改密码,可是心中不能原谅她。而她,对我那种冲动暴力的表现也无法原谅。
王姗儿不是我可以抓得住的女生,她总是那么捉摸不定,和其他男生说话的口气,跟和我说话时差不太多。江水胜看了她的照片,如果她能告他侵犯隐私的话,我心中还会好受一些,可是她虽然不高兴,却也没太在意的样子。
我一路上往回走着,一路心如刀割,还是放弃了吧,算了,我抓着头发。的确,这不是我所能承受的苦痛,王姗儿也不承认是我的女朋友,我也越来越不能相信自己。路边传来《安静》的钢琴独奏,我闻声走去,停在音响边出神地听。
“先生,进来买个首饰吧,送给心爱的女生。”一个甜甜的声音似乎是在对我说话。
“心爱的女生?”我抬头看了看她,是个女服务员。
“是啊,先生,您有没有什么心爱的女生?”女服务员笑着说道,态度很诚恳,她如果态度不诚恳,我可能要怀疑她是在幸灾乐祸。
“有的。”我说道。
“那就进来挑一个嘛。”
我走进首饰店,挑了一个爱心形状的水晶吊坠,我决定,放弃之前送她个东西吧,为自己的离开做个见证。
早晨刘利的闹钟一响,我像触电一样坐了起来。这么早起床,对于我的确不容易,我急急忙忙把衣服穿好,洗漱完毕,拿起昨天买的首饰就往外走去。
“哎呀,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林森和我并排下了楼梯。
“今天有点事啊。”我笑了笑,可是却笑不出开心的感觉。
“你好像还没睡醒,其实,如果坚持早起的话,就不会觉得早起有什么不舒服了。”
林森下楼就往图书馆走,我就和他分道扬镳了。明媚的阳光照得我舒朗很多,吊坠装在一个小首饰盒里,我试了几次想把盒子放进口袋,可是就是塞不进去。
清晨的空气果然十分清新,我深深地吸了几口,顿时清醒了许多。我想到了一个问题,既然在星期八买到的首饰,可以在星期一见到,那也就可以充分证明星期八的确存在了。如果说我脑子里的东西可能是幻想,如果说我手机里的照片可能是虚拟,那这个首饰铁证如山。我心中划过一道恐惧的感觉,看来我病得不轻。
我来到王姗儿的寝室楼下,我在猫眼三姐妹的巨大雕像边坐下。这三个美女都穿黑色紧身衣,魔鬼般的身材,坐在她们身后,我都觉得心中不安,但是这座雕像底盘的石头比较大,比较适合坐下。
之所以这么早来,就是怕王姗儿早上会去自习,不过一直等到了七点半也不见她的踪影。一个男生却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中,穿着黑色西装,正是那个日本人江水胜!
没一会儿,王姗儿出了门,这两人简直是约好的一样。王姗儿走到江水胜面前,江水胜就拉过王姗儿的手,他们就这样手拉着手往一边走去,天经地义的样子,仿佛这样拉着手已经很多很多年了。他们没看到我,猫眼三姐妹将我遮蔽在她们身下。王姗儿穿着超短裙,背着一个小书包,江水胜全身几乎没有暴露在外的皮肤,他们简直一个在夏天一个在冬天。
我心中大乱,想好的话都派不上用场,本来还想和王姗儿有一个深情的告别,看来深情就不必了。
我跑了几步,很快站在他们面前。江水胜看到我,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的变化。我真想再给他几脚,就像踢球一样踢他的头,但是看到王姗儿,我气馁了。
她对我微微笑着,等着我说话,他们牵着的手慢慢分开。
“没事,这个给你。”我把首饰盒递给她。
“你干吗呀?为什么要这样?”王姗儿没有接我手上的东西。
我走过去,拿起她的手,把首饰盒放在她的手上:“你放心,以后我就不认识你了,我只是想来和你告个别。”
我又对江水胜鞠了一躬,这算是我欠他的。“不好意思,打扰你们,拜拜。”
王姗儿没有说话,好像是想说话,她站在原地看着我。我笑了笑,一路小跑地离开。
周一的夜晚,天公作美,暴雨大作,偶尔还有几个雷声轰隆而下,洪船就这样来到了中医学院。
会长和李小飞热情地把他接进了休息室。我在门口看了他一眼,他穿一件灰色短袖衬衫,没有打领带,鼻子上架着一副大眼镜。我原来以为,所谓英雄,要么有拿破仑的气度,要么有拜伦的风度,想不到英雄,也可以长成洪船这副模样。看到他,我居然忍俊不禁。
演讲只对中医学院院内宣传,结果据桑螵蛸跟我说,学院里来的人不算多,大概只能占会场的一半,其余都是院外的同学,居然把整个会场坐满了,还有一些人来了无法进入。
我没有为王姗儿留座位,她也知道我不会给她留,我心说她最好是别来。
活动马上开始,讲台后的高墙上挂着红色横幅,写的是“科学拯救中医,洪船为中医带路”。
“不器哥,你觉得那横幅写得如何?”桑螵蛸问道。
我笑了笑:“恶心。”
“等下我让它掉下来。”他小声对我说道。
“这很难做到,你如果要做,一定要小心隐蔽。”我说道。
“你放心。”
说话间李小飞上了台,她竟然亲自主持这个活动。李小飞一上台,场下就吹起了口哨,嘈杂了好一会儿。李小飞让他们尖叫了一阵子,才笑着让他们安静。她简要叙述了一下洪船的丰功伟绩,然后表示欢迎,最后把那几个话剧演员请了上来。
剧情和上次排练时候一样,曹操的宝剑插得很漂亮,看来这一个星期做了刻苦练习。剧情的最后,是华佗跟曹操要一个官职,威胁曹操,如果不给的话,就不给治疗,结果曹操叫人把他拖出去斩了。这个话剧,无非是想尽办法抹黑华佗,没什么好看,但是观众对于有趣的东西都会感到兴奋,会场情绪被调动起来,而且这个话剧,很巧妙地用现代西医外科医生穿越回三国来解释华佗的高明,这正是李小飞他们的良苦用心。
洪船上台了,很谦逊,一派儒者风范。他首先和大家打了个招呼,正当他说出“大家好”的同时,他身后掉下来一块红布,那正是那块横幅。我寻找桑螵蛸的身影,他果然不知所终。
洪船并不知道他身后发生了什么,照例儒者风范地讲着,结果场下的同学都忍不住笑。洪船沉默了一下,他可能在思考自己的话语哪里幽默。他接着说:“呵呵,大家可能觉得,我来中医学院,是来者不善,其实不是不善,正是为了祖国的宝贵遗产而来。”
“科学,是中国一直欠缺的东西,科学,是在最近两百多年才出现的东西,而中医是三千年前就有的,有了之后一直也没有什么进展,所以我说中医不是科学,这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而有些人却硬要说中医科学,所以我只好说,是伪科学。”
我对于他的思维实在不敢恭维,用一个如此幼稚的逻辑,居然证明出了伪科学,其中漏洞在于,他先入为主地把科学定义为近两百年出现的那个东西,而他认为和那个东西不一样的东西,就不科学。
总之他循循善诱,用浅显的逻辑证明着他的浅显的道理,有时候还会引来观众的掌声。
“中医还有很多的确荒谬的地方,孙思邈断言:‘但能御十二女而不复施泻者,令人不老,有美色。若御九十三女而自固者,年万岁矣。’就是说和九十三个女子行房,做到不流失,那人就可以活到万岁,这难道不荒谬吗?还有,历代中医都认为女性受孕时间为月经净后六日内,还说什么单日受孕为男,双日受孕为女,而那段时间恰恰是女性最不容易受孕的安全期。”
观众发出笑声,大概也都在嘲笑中医的愚昧无知,可是历代比较重要的中医书籍我都看过,从来没看到这些说法,不知道洪船如此博闻多识,居然在历代医家中都找到了这样的说法。
“卑鄙无耻,胡编乱造。”桑螵蛸跑到我身边说道。
“你厉害啊,干得好。”我看到他,心中的愤懑就缓解了许多。
“小事一桩,我从小玩飞刀的,我若要他性命,也是如同探囊取物。”桑螵蛸笑笑说。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可要稳住啊,人家洪船对房中术比较感兴趣,只是他研究入迷,把房中术也认为是中医,所以才把话说错的,要理解他。”
“中医讲阴阳,可是什么是阴,什么是阳,都是主观规定的,这非常不符合科学的观念。”
他说这个,倒是说到了重点,这才是中医和现代医学的最大区别,这是哲学观念上的不同。
随着演讲的进行,洪船循序渐进,把观众一步一步带入自己的逻辑体系,观众的反应越来越热烈,越来越赞同,这就是演讲的能力所在。希特勒、墨索里尼要演讲,M国选总统要演讲,谁会演讲,真理就在谁手里。
演讲如火如荼历经一个多小时,天上的雷雨还没有停,我想起了王姗儿,她在干什么呢?下雨天她出门了吗?
李小飞上了台,洪船没有下去,最后是提问时间。大家开始举手,李小飞指派谁起来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