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灵魂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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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泥工巧手塑人生(1)

——记我的童年好友黄金海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菜花飘香。终于可以亲近故乡这片黄土地,我的心禁不住一阵颤抖。故乡的那口大堰塘,还是那么宽阔,还有那口永不干涸的吃水塘,如今还是大多数乡亲赖以生存的饮水之源。那座渠道,已经变得扁平,不再有往日的威武雄壮。那片博大的竹林,也已经萎缩,成为一道不起眼的风景。

对于金海的最初记忆是关于我们一起和稀泥的时光,那时候读小学才二元的学费,农村的孩子不能跟现在的孩子攀比,没有条件像现在的儿童玩像样的电动玩具、变形金刚、奥特曼,我们只能玩打梭,折起父辈的纸烟盒打牌子,再就是玩泥巴,用黄泥巴做成各种各样的交通工具,比如轿车、吉普车什么的,那时候我们非常羡慕开小车的司机叔叔们。其实,想想也真美妙,开着汽车的感觉也很酷的,让人展翅欲飞,就像天空的鸟儿一样自由自在。

我记忆中的那片大竹林,我和金海曾经在林子里捉迷藏,肚子发胀的时候,我们就地大小便,用光溜溜的石头开屁股,那种感觉真叫爽啊!

我还记得,林彪马失前蹄那几年,社会风行一种嘲讽林彪的顺口溜,顺口溜这样唱道:“飞机非得高,炸林彪,……”有了金海这个名字,我们这些小伙伴讲顺口溜一改,变成了焕然一新的“绝唱”版:“飞机飞得高,炸林彪,飞机飞得矮,炸金海,金海不投降,炸他的娘,他的娘不哭,炸他家的屋,他家的屋不垮,炸他家的瓦,他家的瓦不破,炸他家里的老家伙……”我无意用这首顺口溜诋毁金海的家人。怪只怪童言无忌。不过,这首顺口溜所荡漾的韵律,念起来让人感觉有些妙趣横生哟!

我与金海是在我的老家伯母的大年酒席上再次见到的。时间是今年正月初一。此前我们足足有二三十年没有打过照面。在酒宴上,我还看到童年伙伴蔡光春头发稀落几近谢顶的父亲。乘着酒宴开席的空当,我还见着了成亮、秋生等童年时的伙伴。当时,我产生一种冲动,我好想抽个时间同他们坐坐,甚至促膝谈心抵足而眠……为此,我还给他们留下自己的卡片。在小城里,我在惴惴不安中等待着伙伴的到来,孰料光春的父亲将我的卡片弄丢,另外几个也毫无音讯。年过月近,我不能再拖延了。如此等待,说不定他们都要为一年的生计开始奔波了。

金海家位于驼子岗最后一排,村庄后面是一片竹林和新徐公路,村庄东侧也是一片竹林,竹林边陲是一棵光秃秃的椿树,椿树大概有五六米高,交错的树桠间镶嵌着两个如钵大小的鸟窝。这里山清水秀,空气清新,是一处好地方,既可以陶冶身心,也可以潜心写作的。看到这种图景,我真的有些羡慕金海的好福份,能够拥有这么舒适的居家场地。

黄金海,是我的同龄人,我儿时穿开裆裤的伙伴。金海,农历1972年9月26生于陶田村驼子岗湾。金海九岁入学堂门,小学辗转于三地——张子福、姚湾村、松林村。低年级的时候,学习成绩还不错,由于频频更换教学场地,到高小时对老师的生疏,成绩日渐低落,勉强读到初中二年级上学期便辍学回家。在家里呆了半年,先跟着乡亲们学做小工,一年之后,当了泥工,现在成为具有十五六年工龄的手工业者。金海一生游历甚广,先后去过北京、宜昌、鄂州、汉口。

在北京,金海住了二个月,那是1997年的事情。当时的工价是每天35元。北京实行的是梯形工价。那是一幢七层住宅楼,内外粉刷。每天金海他们吃完早饭去上工时,天才擦亮。从市郊出发,乘票价二三元的公共汽车赶到远郊。感受最深的是气候不适,不速而至的黄沙尘让人很不适应,回到住宿地时个个灰头土脸。还好,厨师是家乡人,每天早晨按照家乡习俗吃稀饭。若是依照北京的惯例吃面食,甭提会多别扭呢!

19岁奔赴宜昌打工的时候,金海遇到一个忘年交。提起这个人,我看见金海的眼里闪现一道异样的光亮。那个人是金海的同事,一位姓周的年轻人,比近乎年长十来岁。金海与周师傅很谈得来,周师傅也很喜欢金海。因为金海是新洲人,周师傅是邻县黄陂人,所以他们很快成为关系甚密的工友。周师傅为人开朗通达,能言善辩,手把手教金海学手艺活,对自己的从艺心得毫不保留。在宜昌那二年,是金海从艺生涯中最感欣慰的时期。

那天,我去驼子岗找金海,金海正在打麻将,我等了他一二个小时。抹玩牌回到家,金海颇有感慨地说,这一生一晃就是几十年,难得你三番五次到我家来,这次一定陪你好好聊聊。于是,金海跟我兴致勃勃谈起他在宜昌打工的辛酸往事。

20岁那年冬天,金海所在的建筑队与另外一个建筑队发生群殴事件。由于金海他们所在的建筑队人员分散,对方的大队人马人多势众人马集中,金海逃遁的时候,跳一个三米深的地基坑失足,将足踝摔成骨折,心急火燎慌里慌张爬起来继续奔跑,背上挨了几块砖头,从此以后,每逢看见打群架,金海便心惊胆颤,避之唯恐不及。回到工地,脚踝肿大,经宜昌附属医院确诊为脚踝骨折,卧床休息一个月有馀,工地老板还请了专人看护,出院时蓬头垢面,简直不像个人样……年底回到家里,一瘸一拐的,走起路来二步合作三步。

翌年五一,金海重返宜昌工地,周师傅早就因为与老板性格不合毅然辞别,因为没有一个可以知心交心的朋友,只呆了一个多星期,金海便带着失望步了周师傅的后尘。金海也感为此到遗憾,因为离开宜昌之后,金海再也没有见到这位姓周的忘年交。

金海学艺也并非一帆风顺。在鄂州市区打工的那段时光,是金海学艺起步最艰难的时候。因为是新学徒,比较外行,许多基本操作都不算很熟悉,金海便掏出香烟向同行虚心求教。其后,在鄂州葛店电厂那两年(1993年到1994年),金海在技艺上突飞猛进,慢慢地成为一名合格成熟的泥工老手。

金海还颇有感触跟我讲起他在打工中经历的一件记忆犹新的事情。那是1996年夏天,金海二十四岁那年在武汉工地,时值夜班时分,忽然下起中雨,当时他和工友在二楼灌混凝土,他们淋着雨点工作了一个多小时。一个民工的二句话,入木三分地道出了他们的感受。那位工友饱含深情地说道:“这次打工的工资一定要存到。让子孙都知道这些钱是么样挣得来的。这是我打工挣下的血汗钱呐!”

1997年是金海最开心的年份。因为在这一年,经过三四年的苦苦追求,终于找到他人生的另一半——同村的姑娘小余。小余属兔,金海属鼠。按照金海的逻辑,兔和鼠的结合,是最完美的搭配。第一次在驼子岗看到小余,我就莫名地感到小余绝对是一个不简单的女人。当我把这句话委婉地告诉给金海,金海的眼里放射出一丝不易觉察的骄傲。金海告诉我,你的猜想是很对的。那一年金海与小余同在本地窑厂打工,由于小余相貌出众,当时追她的小伙子差不多有一个排,听说远村有个小伙子对小余垂涎已久,死缠烂打,结果被小余德高望重的四叔一手“枪毙”。小余的四叔独具慧眼,看中勤劳敦厚的金海,成全了一段美满的姻缘。

金海刚刚结婚的时候,由于做房子办婚事花费了许多钱,欠下近万元债务。经过三年的勤扒苦做,金海总算还清了欠账。那三年,是金海家庭经济最拮据困窘的时候。

1999年,计划生育工作组开到了驼子岗,将金海的父亲家宅团团围住(其实金海的家宅在村庄最后面一排),说一定要将小余带回卫生院结扎。那年月,计划生育管理非常严厉,有的工作人员还有过上房揭瓦,进屋拆大门的举措。因为完不成政治任务,工作人员难辞其咎,将会收到严重的处罚。当时,还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吊颈不解绳,喝药(指农药)不接瓶。”混乱之中,金海偷偷地携带着妻子小余去了建筑工地,他们也痛痛快快地当了一回“超生游击队员”。这一次出去躲避,是一度春夏。金海的母亲因为抗拒工作组,用砖头炸伤了执法人员,被捉到乡派出所关押了几天。

去金海家的第一天中午,金海的父亲热情地款待了我。金海的父亲黄圆生,和我父亲也是童年的伙伴,他是陶田村的出纳兼会计,我媳妇在贺桥总支干妇女工作时,他曾大力协助过她的工作。在饭桌上,我谈起金海母亲当年的壮举,金海的母亲苦笑着说道:“你不晓得呐!那天乡政府来了三十多个人,要是我不跟他们硬拼,那我现在哪能有抱孙儿的福份?!”

用金海的话说,2000年是他的“劫”年。

首先是工钱难讨。2000年金海随火旺到武汉干了二个月点工,佃工的工价是每天35元,到年底腊月二十好几只得了六七百块钱,至今仍有好几百块钱被拖欠。这一次是乡亲坑人。

无独有偶,同年经过金海细伢的舅佬(即舅爷)的介绍,金海来到新洲城关陆续作了一年的泥工活,到了年底算帐,金海弟兄三人共有三千多元工资未能兑现,以后隔年去讨狗肉账,至今这个舅佬尚拖欠一千多元。原来,舅佬将民工的工资私自挪用,在城区作了一座漂亮的别墅。舅佬恐怕是忘了亲戚的身份,把金海只看作是普通的乡亲吧?

2000年,儿子出生,上缴罚款五千元,的确是个让金海焦头烂额的年份。金海家头胎是双凤。按政策双女户必须结扎,可是金海宁愿超生罚款,也要生个儿子。这个小子的出生,也是金海一生最惬意的事情。“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是中国传统农民的顽固思想,我也曾亲眼看到像金海这样的家庭。儿女双全,可以享尽天伦之乐,确实是人生一大快事。那一刻,我仿佛不可理喻地承认了金海这种选择情有可原。

超生那年交纳的五千元罚金,有三千元是金海的血汗钱,另外近二千元是舅佬还的欠款。是年年底,金海家里可以说是揭不起锅来。

我问金海,你最开心的事情是什么?金海颇有意味地瞟了一眼小余,随即说,要说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找了小余这样漂亮贤淑体贴温厚的好媳妇。小余连忙阻止金海,这样的事情写进文章做么事呃?

对于小孩未来的教育,金海表示,只要他们有那份天资与机缘,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完成他们的学业。

经过三天的实地走访,我终于完成了与黄金海的交流。当我的摩托车驶出驼子岗的那一刻,我的耳畔又响起那首顺口溜,“飞机飞得高,炸林彪,飞机飞得矮,炸金海,金海不投降,炸他里娘,他里娘不哭,炸他家的屋,他家的屋不垮,炸他家的瓦,他家的瓦不破,炸他家的老家伙……”我仿佛回到二三十年前,又看到自己在前面唱,金海在身后气急败坏地追撵的那道充满童真的场景……

拘束而忧郁的单身汉

——记我的童年伙伴巴正明

(一)如影随形的童年岁月

罗松林声情并茂地描述那次他去找巴正明的情形。正明和弟弟坤明谈得正火热,见了松林马上开溜,松林有些夸张地说,我就找你正明。正明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六(坤明排行老六)在-在这-这里。你-你-你,找-找我-六-六……”说完,马上钻进卧室。

诚如童年伙伴罗松林所言,封闭而孤僻的巴正明见到我肯定会敞开心扉,因为我是跟巴正明玩得最好的童年伙伴之一。

巴正明,我的童年伙伴,1967年生于邾城街向东村孙家畈。1984年从小学四年级辍学回家,放牛三年,1987年开始辗转于内蒙古、天津、汉口做民工。

巴正明,我的小学同班同学,儿时的好伙伴。1980年春天,我家迁往县郊。从小学一年级下学期起,我便就读于向东村小学。正明家是一幢土砖房子,位于我家后面一排。吃完早饭或者中饭,我常常到他家去邀约他一起上学,我们一起打玻璃珠子,打纸牌子(香烟盒折成)。放假时,我们一起结伴去县城看出租的小人书,二三分钱管半天。星期日放假时,我也经常去他家玩耍。因为他家里有各式各样的小人书,这在当时的年代,还算是比较稀罕的事情。当然,他对我的请求并不是完全满足。对于那些他心爱的书籍,他怕我弄脏扯破了,便偷偷地藏在床板底下或者砖旮旯里,吊我的味口,让我欲罢不能。

闲时,正明喜欢逛街,去溜冰场,看武侠、战斗片、警匪枪战片。那时候,新洲农村盛行看电影。80年代中期一个夜晚,县机械厂礼堂放映电影《上海滩》,机械厂的大门紧锁,我们从后门溜进去,只见礼堂里早已人满为患。

新洲县原来有个露天电影院,门票要花钱,我们却有办法看到免费电影。我们三五成群绕进县人武部大院,窜上一幢宿舍楼顶层,顶层的阳台对面便是电影院白墙做成的幕布。我们不仅可以看到免费电影,而且还能痛痛快快地乘凉。只不过那里安全系数却很小,稍不留神便会酿成人命。为此,我们多次被电影院的工作人员撵下阳台。

当时除新洲电影院外,还有顾岗电影院(原来是新洲经管学校,位于现在的邾城街骨伤科医院西侧)。当时顾岗电影院有一个大门和一个侧门,管理相当严格。我们常常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因为有许多观众喜欢带着家人前往,他们往往是前面一人捏着三四张电影票。所以,这样反而被我们轻而易举地钻了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