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黄昏,太阳像一个巨大的红火球,紧贴在月亮湖西边那一望无际的草地上,草并不是很高,将将没过膝盖。每到黄昏,最是思家。张晓菁望着缓缓落下的太阳痴了,她喃喃道:“妈妈,妈妈,我想你了;爸爸,爸爸,你在哪里呀?”听到张晓菁的呼唤,艾玛泪眼婆娑,他也想妈妈和爸爸了。
只有四处飘荡的游子才能最深刻地体验到家的温暖。家里可能有许多不如意的地方,爸爸的责骂,妈妈的唠叨,无休止的作业,但现在想来,那些真的都很无所谓。
一阵悠扬的笛声在草尖滑动,跟着笛声找过去,远远看见一个年龄与他们相仿的蒙古少年。紧接着,三条犹如牛犊子大小的大狗箭一般出现在艾玛他们左右。它们没有狂叫,而是阴冷地逼视着艾玛和张晓菁。领头的一条花斑狗开始向他们靠近,张晓菁惊恐地尖叫了一声,撒腿便跑。艾玛知道要糟,他也想跑,但他更清楚他根本跑不过这三条狗的,下意识地,他迎上一步当住了花斑狗的去路。花斑狗脖子上的毛立了起来,它发出一阵低吼。
笛声停了,随着一声吆喝,三条狗退了回去。一头黄牛从草丛里钻出来,黄牛上的蒙古少年惊异地看着艾玛,艾玛这才发现那边的草很高,甚至比黄牛还高。艾玛见那少年没有敌意,他大声说:“你是谁,能帮帮我们吗?”
少年翻身下了牛说:“你是谁?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你?”艾玛说:“我叫艾玛,来自另一个世界。”少年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懂,他说:“你需要什么帮助?”艾玛拍拍自己的肚子说:“我和我朋友太饿了,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少年笑了,笑得很天真,他说:“那你跟我走吧,等我找到妹妹就带你们到营地。”说着话,他又是一声吆喝,三条狗都聚拢到他的身旁,他拍了拍狗的脑袋指着艾玛和不远处的张晓菁说:“他们,朋友。”狗听到他的话,都欢快地摇起尾巴来。
他们说的话,张晓菁都听到了,她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又有几头牛出现了,少年拉过一头大黑牛说:“你们骑这个。”艾玛有过骑牛的经历,他可不敢再尝试了,于是摇了摇头说:“我不会骑牛,就骑过一回还险些从牛背上掉下来。”
少年又笑了,他说:“这是我们这里最温顺的一头老牛了,他很听话的。”艾玛还是有些胆怯,少年对牛说了句什么,那牛便卧在了地上,他回身又从自己的牛身上找了一根缰绳套在了牛的脖子上说:“上来吧,很稳的。”
艾玛看看张晓菁说:“你敢不敢骑?”张晓菁说:“你看那边的草那么高,好像不骑也不行。”艾玛有些紧张地跨上了牛背,张晓菁是被少年扶上来的。牛慢慢立起身,张晓菁紧紧搂住了艾玛的腰,而艾玛则死命地攥着缰绳。
天很快黑了下来,他们走着走着,草便低了,最低的地方只能没过脚脖子。冷不丁,一条狗窜了出来,那狗受了伤,整个头都血乎乎的。看到那狗,少年有些慌乱,他说:“这是我妹妹带的狗,她肯定遇到危险了。”他的话音还未落,身边的三条狗狂叫着向西跑去。艾玛说:“你妹妹会遇到什么危险,是狼群吗?”少年跳下牛背,把耳朵贴在地上听了听,又匆忙跳上牛背。所有的牛都向艾玛的黑牛聚过来,把它围在了当中。张晓菁忽然说:“看,那么多的灯。”
艾玛也发现周围到处都是绿莹莹的光。
一道闪电亮起,周围瞬间如同白昼。艾玛看到好些狗,他说:“怎么有这么多的狗呀?”少年的脸色越发凝重了,他低沉地说:“那不是狗,是狼。”听到是狼,张晓菁的身子开始发抖,而且越抖越厉害。就像感冒传染一样,艾玛也跟着抖起来。
又是一道闪电,艾玛忽然看到北边有一处奇怪的景象,十几头牛围成了一个圆圈,它们的角都对着外边,蹄子在不停地刨动着脚下的土地。圆圈中间是一个小姑娘,她的身旁是三条狗。
少年说:“你们必须紧紧搂住牛,千万别掉下来,那边是我妹妹,我们必须冲过去与她合在一起才有可能抵御这些狼。”说过这话,他竖起笛子鼓起腮帮子吹了起来。笛声异常的刺耳、凄厉,连着吹过三回,他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筒状的东西说:“看到火焰就低下身子搂紧牛。”一串艳丽的火焰升上了天空,还没容艾玛有所反应,身下的牛狂奔起来。艾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剧烈的颠簸,屁股刺骨的疼。猛然,一声尖叫,张晓菁掉下了牛背,紧跟着,艾玛也被甩了下来。张晓菁惊恐地喊着:“艾玛,艾玛,千万别丢下我。”艾玛忙猫着腰跑过去,张晓菁倒在一丛灌木的旁边。
绿莹莹的光忽左忽右,艾玛知道那是狼的眼睛,他现在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忽然,一个声音传过来:“我的朋友,你在哪里?”艾玛听出是蒙古少年的声音,大声喊着:“我在这里,我在这里!”那边在喊:“扎亚,快往这边来!”那边喊:“不行呀,我的牛群已经被狼分开了。”
绿莹莹的光更近了,艾玛已经嗅到了一种腥膻味。一阵疾风掠过,艾玛觉得背上的包仿佛被谁拽了一把,猛然,地下闪出两团耀眼的白光,绿莹莹的光在后退,两团白光越来越大,张晓菁大声说:“我们的小丑武士复活了。”艾玛同时看到的是自己的玩具战车已经变得像真的一样大了。地灵急切地说:“快,快上车,光一弱,这些狼马上要进攻的。”艾玛冲上一步拉开车门,连推带搡地把张晓菁推到了车里。与此同时,他的腿剧烈地痛了一下,一只狼已经咬住了他的腿。情急的艾玛喊了声:“小丑,快救我。”寒光一闪,那狼倒在了地上,血喷溅到艾玛的脸上。四五只狼冲了过来,小丑武士喊:“主人,快关门,快关门!”艾玛关门的瞬间听到了小丑武士惨叫。
地灵说:“快打开大灯,你的朋友现在非常危险,你会开这辆车吗?”艾玛说:“要是遥控器在的话,我能开的。”地灵说:“就在你的背包里,快开车。”张晓菁从艾玛的背包里取出了遥控器递给艾玛,艾玛拉出天线搬动上边的前进按钮,车前骤然一片雪亮。一只狼已经跃到了车窗上,张晓菁大叫着说:“狼,狼……”车子已经开动了,那狼被甩了下去,又是一只狼扑了上来,它的头重重地撞在了挡风玻璃上。哗啦,挡风玻璃碎了,艾玛听到了蒙古少年的呼喊声,他掉转车头向那边驶去,借着车子的大灯,艾玛看到几十条狼在退却。
开出不远,艾玛看到了更恐怖的景象:所有的牛都在狂奔,每头牛的后边都有一到两只狼,有的牛的肠肚都流了出来,仍在没命地狂跑。蒙古少年和一个女孩出现了,他们背靠着背,手里都有一条木棒,身边是六条正在与狼搏斗的狗。艾玛开着战车横冲直撞,扫清周围的狼后。他大声喊:“快,快上来!”蒙古少年也看到了他,他拉着妹妹向这边跑过来,艾玛用遥控器打开车门,他们都上了车。
这里的雨来得又快又急,去得也又干净利落,就像听到命令一般,说停便停了。一轮满月挂在了天空,副驾位置的蒙古少年扎合给艾玛指着路,车子约莫走了半个小时,一只狼也看不到了。月光明亮,明亮的月光下,外面如同白天一样,什么都看得很清楚。越过一个高岗,眼前出现了一条湍急的小河。艾玛看了看河对扎合说:“我们过不去了。”扎合说:“这条河是绕不过去的,但河里的水在天明之前就会变得很小。”艾玛说:“那我们只能等待了。”扎合摇摇头说:“我相信那群狼并没有走远,它们的报复心理非常强,我能感觉到它们一直在跟着我们,我们只有过了河才安全。”艾玛说:“那我开着车沿河看看,如果有平缓的地方,我们是能过去的,因为我的战车可以变形。”
逆河而上,刚走出不远,就看到一个高岗上或蹲或站着几只狼,它们中间那条狼浑身雪白,但跛着一条后腿。扎合的目光中有些不安,他小声说:“看,那是头狼,它们正在商议怎么对付我们呢。”
白狼站了起来,它转头对着天上的月亮发出了一声号叫,听上去令人浑身发冷。张晓菁又在啜泣了,旁边的扎亚小声安慰她道:“别怕,我阿爸他们会听到狼的号叫的,他们很快就会过来救我们。”扎合拿出了笛子,他连续吹着。
随着白狼号叫,四野里的狼号声此起彼伏,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又是一声苍凉的尖啸,正面、侧面各有十几条狼冲了过来。看着那么多的狼,艾玛的手在颤抖,他的车也跟着颤抖着,一条狼扑到车窗前,脑袋从破碎的车窗上挤了进来。艾玛“妈呀”一声,扎合和扎亚的棒子同时捅了出去,那狼发出一声惨叫跌下车去。
由于太多不顾死活的狼,艾玛的战车被挤在原地动不了,正面上狼的尸体已经高过了车窗,它们还在不顾一切地进攻着。忽然,侧面的车窗也被狼撞破了,三面都有狼在进攻,要命的是车能动的方向只有后面,而后面又是湍急的河水。
扎合、扎亚和艾玛都受了伤,更关键的是他们的手臂酸软快没了力气。慌乱中的艾玛一下子扳错了遥控器上的按钮,战车咔咔响过几声变形了,由车变成船,他们完全暴露在狼利爪之下,张晓菁被抓伤了。艾玛不顾一切地摁着后退,船窜动着进到河里便不动了。
因为有水,狼也停止了进攻。
没过两分钟,狼又开始进攻,前边的狼沉下去的瞬间,后面的狼借踩踏前边狼的力再一次跃上了船。艾玛知道快完了,他已经丧失了抵抗的意志。就在这时,急促的马蹄声敲破了沉寂,扎亚大声喊着:“我们再坚持一下,阿爸他们来了。”
“哦儿哈哈、哦儿哈哈……”这声音随着几十匹马向这边冲过来。河对面的白狼又是一声长长的号叫,所有的狼都退去了,艾玛也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艾玛看到自己在一个圆形房子里,他的胳膊上腿上都缠着白布。他试探着动了动手脚,好像没什么大问题,于是起身下地,撩开厚厚的毡帘,刺眼的光让他又闭上了眼睛。过了一阵儿,听到有人说话:“艾玛,你好了吗?”艾玛慢慢睁开眼,看到了扎合与扎亚关切的眼神。艾玛说:“我的同伴呢?”
扎合说:“你的同伴很危险,她到现在还是昏迷不醒。”
艾玛说:“快带我去看看她。”
扎合说:“你跟我来吧,我的阿爸请了最好的喇嘛在给她看伤呢。”
他们来到一顶巨大的帐篷前,扎合撩开毡帘,艾玛和扎亚进到里面。张晓菁脸色苍白地躺在红毡子上,她的左边是一个面色清秀的蒙古女人,右边是一个大胡子男人。一个红衣喇嘛在说话:“想救这孩子,只能使用了。”艾玛走过去看着张晓菁,他轻轻地喊着:“张晓菁,张晓菁……”大胡子男人说:“我听扎合说了,你非常勇敢,是草原上的鹰,我会想尽办法救你的朋友的。”
红衣喇嘛出去了,大胡子男人也出去了。过了好长时间,红衣喇嘛用一个银盘子托着一卷子东西走进来,跟在他后边的是三个蓝衣喇嘛,最后进来的是大胡子男人。大胡子男人说:“你们都出去吧。”艾玛他们很顺从地走了出去,当太阳再次偏西时,帐篷里传来了张晓菁的哭声。扎合,扎亚一下子把艾玛围到了当中,他们又是唱又是跳。四个喇嘛出来了,他们满是疲惫的样子,大胡子男人出来了,他爽朗地笑着说:“菩萨保佑,你的朋友没问题了。”
由于有伤,艾玛与张晓菁在这里整整住了半个月。
这天下午,张晓菁神秘地对艾玛说:“你知道那上写的是什么吗?”艾玛说:“不知道。”张晓菁说:“羊皮卷上有六幅画,和我们那天看到的海事蜃楼差不多,他们每天用这给我疗伤,我看得很仔细,咱们现在好像走出了故事。”艾玛说:“那我们怎么去救田甜和路天宇呀?”
张晓菁说:“我也问过那个喇嘛,但他只要听到这个话题,脸色就变了。”昨天他跟我说了,每到月圆时,月亮湖上都有一艘小船,坐上那船就去了。但他跟我说,但凡去的人再没有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