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他是既后悔又庆幸,后悔的是自己不该好奇心重,去打探那些触摸不到的事情,而庆幸的则是好在自己问了,否则的话如果让这件事在褚浔阳的心里留一个疙瘩下来,反而可能留下隐患。
褚浔阳看着他眼中认真又迫切的神情,但笑不语。
后面还有一些话,她决定隐瞒了下来,比如——
当初负责监斩东宫一门的就是他!
其实那件事,从头到尾的算来就都是出自褚琪炎手策划的一场阴谋,延陵君既然志在别处,肯定就不会掺和到这样棘手的事情里去。
他去监斩,是职责所在。
而且那个时候他们素无交集,想来他肯为她打开方便之门,让她手刃了褚琪晖就已经是个天大的人情,难道还能指责对方的见死不救不成?
那样株连九族的祸事,怎么救?
所以既然前尘已过,有些事也就不必说出来,惹他介怀了。
延陵君等了许久不得她的回话,心里突然就隐隐有了几分焦躁,正待要说什么的时候,褚浔阳却是突然抬手借住了一串儿从空中急降而下的雨珠道:“下雨了!”
延陵君的思绪被他打断,抬头看去。
这雨说下就下,来的很急,顷刻间就瓢泼般盖了下来。
“先回客栈去!”延陵君抬手去扣褚浔阳的腰,要抱她下桥栏。
这个时候,已经入秋,雨水很凉。
这段时间延陵君的身体经过调理,虽然表面看上去已无大碍,褚浔阳却知道,实际上他那体寒之症还是积存体内,一直不得有效的方法化解。
她倒是无所谓,延陵君却是淋不得雨的。
她的心思一动,便就灵巧的挡开了延陵君的手,反手一捞放在旁边的酒坛子,然后身子往下一滑,就往那桥下的河面上坠去。
“哎——”延陵君一惊,慌忙要拦的时候却是晚了一步,低头看去,却见那拱桥下面一只小船露了一截甲班出来,褚浔阳当是提前看到了,这么跳下去,就刚好踩在那甲板上。
小船摇曳,她的身子晃了晃,稳住身形,弯身把酒坛子放下,然后就从桥下仰头看过来,动作有些夸张的张开双臂,道:“先下来避一避吧,你跳下来,我接着你!”
她那身材和同龄女子比起来虽然还算是高挑,可是和延陵君比起来就实在是太过娇小了。
延陵君垂眸看着桥下那少女敞开胸怀眉目绚烂的笑脸,心情就是莫名的愉悦。
明知道褚浔阳是跟他逗乐的,他却毫不犹豫的立刻纵身就往下跳。
褚浔阳的眼睛瞬间圆瞪,眼见着兜头一个庞然大物砸下来,立刻就其他不顾,扭头就往船舱里跑。
延陵君飘身落下,那船身被压的一沉,立刻左右晃动了起来。
褚浔阳才往前奔了一步,身形一个不稳,因为船身不是很宽,延陵君也不好拽她,干脆就直接跟着往旁边一扑,两人双双砸到了船舱里。
好在是那小船浮在水上,船身往下一沉,便将两人摔下去的力道缓解了不少。
倒地之前,延陵君长臂一勾,将褚浔阳往身边一带。
但毕竟是在仓促之间,手臂上还不及发力,两人就双双砸在了船板上。
褚浔阳痛呼一声,扭头看去。
这小船是停在拱桥下面的,里面黑漆漆的一片。
她扭头看过去,虽然不见延陵君的面孔,却能感觉到他喷薄在面上的呼吸,心里也就没当回事,只嘟囔了一声道:“你就不会轻点吗?差点把船撞翻了。”
延陵君彼时也是偏过头来找她,闻言更是不满道:“是你说要接着我的,最后临阵脱逃了,还好意思怪我?”
他那么大的块头,褚浔阳哪里能去随便接的。
两人互相抱怨了一通,最后便是忍俊不禁,扑哧一声,于黑暗中相视一笑。
外面的雨势一起,就收势不住,哗啦啦的一片雨声冲刷,似乎是要在这一夜之间这天地间所有的尘埃都荡涤干净。
两个人仰躺在小船里,一时也都懒得动,彼此依偎着听雨。
虽说是有着船篷和拱桥双重阻隔,但是这么呆着的时间长了,也还是能感觉有略显湿冷的气息从船舱两侧灌进来。
褚浔阳心中略有忧虑,就爬坐起来,探头往身后那客栈的方向张望道:“还是想办法让桔红给送把伞过来吧,这雨还不定什么时候能停,我们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呆着。”
“呆着吧,难得忙里偷闲!”延陵君道,顺势抬手将她往怀里一捞,扯了自己的轻裘把两人裹在一起。
褚浔阳半伏在他身上,想了想道:“回头我们是不是先找时间回一趟烈焰谷,最近——师公那里也没信给你吗?”
延陵君知道,她心里一直耿耿于怀的是他身上的寒毒。
“再说吧,这都多少年了,也不差这三个五个月的。”延陵君轻声的说道,想到延陵老头儿,倒是忍不住苦笑了下道:“师公那人,小气着呢,就冲着上回那事儿,没过个一年半载的,他一定还端着脾气呢。你现在送上门去?咱们还是不触这个霉头,再过几个月,等他的气消了再说。”
延陵老头儿那脾气,彻彻底底的就是个孩子样,却竟然——
是记仇的吗?
褚浔阳想着,也忍不住发笑,枕在他胸口,那指头戳了戳他道:“之前问你,你就敷衍我说你这毛病是旧疾,到底怎么回事呢?这病症会这么难缠?这么多年了,竟是连鬼先生都无计可施?”
延陵君的家族本身就十分复杂,他的祖母病逝以后,镇国公荣程昱所娶的继室也是皇室的公主,即是他母亲阳羡公主和当今南华皇帝的亲姑姑,宣城公主。宣城公主做了荣家几十年的主母,膝下也有自己的儿女,所以会将荣显扬这个世子视为眼中钉,这一点也不奇怪。
镇国公府内部的纷争不断,所以不管是荣显扬还是延陵君,这些年间他们父子如果真能一帆风顺无病无灾的走过来那才叫稀奇。
既然延陵君一定说是他这寒毒复发是老毛病了,其实褚浔阳也早就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