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进了院子,却没去敲褚易简的房门,而是一声不吭的直接提了裙子在院子正中间的青石板上跪了下去。
夜色凄冷,雨势渐大,越发有了滂沱之势。
女子略显单薄的身影跪在雨幕当中,就越发显得渺小,但是脊背笔直,半分退让和委屈的神色也无。
欢歌和轻歌两个打着伞躲在院门后头,满心的焦急,却是谁也不敢上前去劝——
自家主子的脾气她们知道,小王爷的脾气她们也知道。
可是褚昕芮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从小到大还是头次受这样的委屈,两人又唯恐她撑不住,只就心急如焚,远远看着。
屋子里,褚易简一直坐在案后的椅子上。
他似是从进门之后就开始闭目养神,什么也不做,影子打落在窗纸上,看上却格外的宁静,叫人看着,心里便能多添几分暖意。
只是那一个剪影上,并看不到他此时深锁的眉头,和唇边翘起的讥讽的弧度。
褚昕芮一直跪在雨水当中,连手指都没有动一下,若不是雨水间或的冲刷进眼睛里,她似乎是能连眼睛都不眨的。
如此一直过了两个时辰,直至院子里的积水将她的膝盖和裙裾整个儿泡在水里。
突然吱的一声,正前方的房门被人推开。
褚易简穿一身蜜合色的华服站在门口的台阶上,长身而立,屋檐上滚落的雨水马上将他的袍角浸湿。
褚昕芮缓缓的抬起头,隔着雨幕朝他看去。
雨中跪了两个时辰,她已经是头重脚轻,却是咬着唇,不叫自己露出丝毫的软弱和动摇来。
褚易简其实一直不曾注意过院子里动静,可是——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事。
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他很了结这个妹妹的作风和习性。
褚易简站在门檐下,褚昕芮跪在院子里。
两个人遥遥相望,又是很长的一段时间。
躲在大门外的两个婢女见到褚易简出来,这才放了心,赶紧躲开了。
又约莫是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褚易简方才举步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褚昕芮不动,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站定,然后仰起头,仍是用一种略显强硬又透着前辈的表情看着他。
“五哥,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可是我没有做错!”褚昕芮开口,她的声音冷的隐隐有些发抖,神情语气之间却都没有半分的软弱,“从你决定走上这一条复仇之路开始,我们的面前就已经没有退路了,就算在这里面有人是无辜的,但首先这也是褚沛欠下你的债。五哥,其他的任何事都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跟我,我们都早就没有退路了。不成功,就是死,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了!”
今天的事,她虽然也存了一份孤注一掷的心,但其实从一开始也并没有完全把握能成事。
她会这么做,只是为了最后再逼褚易简一次。
自从决定和褚沛清算旧仇开始,他们就已经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容不得半点的避让和退缩,否则——
身后等着他们的就是万丈悬崖,势必要粉身碎骨!
褚易简负手而立,站在雨幕当中,并没有接她的话。
他微微仰起头,让漫天飘洒的雨丝打在脸上,那种冰凉的感觉似乎可以刺入骨髓,让他时时的疼痛又清醒。
“你以为我会半途而废吗?”半晌之后,褚易简却是笑了,那笑声淡远又苍凉,“他欠我的,他欠着褚家的那么多,这么些年来,我时时刻刻都没有忘记,他是该死,而且活该是不得好死,只是——”
他的话到一半,才忽而睁开眼,眼睛里迸射出浓烈又愤恨的杀意来。
褚昕芮被他的神情骇住,心里隐隐一抖,不由的瑟缩了一下。
她在等着褚易简的后话,可是褚易简的话却是就此打住,再没了后续。
又过了片刻,他才弯身把褚昕芮扶了起来。
他看着她的目光温和,就好像方才那一刻嗜血的冰冷就只是一场幻觉一样。
褚昕芮满脸的雨水,甚是狼狈。
褚易简眼中掠过一丝心疼的情绪,将她腮边的乱发拨开,却又突然问道:“害怕吗?”
褚昕芮一愣,随后才是坚定的摇头,“有五哥在,我不怕!”
千古富贵险中求,他们走的这一条路又是惊险中的天险。
其实若真说是一点也不怕,那是假的。
说不怕——
那是因为明知道不能回头,所以便不能惧怕,只能一直的向前再向前。
那女子脸上神情刚毅,带着的,是一种强有力的信念。
褚易简看着她,眼底笑意就又再无声的荡漾开来,却是语气轻松的含笑问了句,“不后悔?”
褚昕芮摇头。
他便是将她的肩膀压入怀中,轻轻的抱了抱。
褚昕芮冻得身体都在微微的颤抖。
褚易简揽着她薄弱的肩膀,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眼中神情却流露出几分怆然的苦涩来。
褚昕芮自是无从察觉他这一刻情绪的变化,只是暗中死死的捏着拳头,和他依靠着取暖。
他是她的兄长,也是她的依靠。
她这一生,所有的一切都牵系在他身上。
这是一种信念,不容动摇!
褚易简拥着她,许久未动,褚昕芮渐渐地才觉出点不对劲来。
“五哥?”她试着推了下对方的肩膀。
褚易简方才放开了她,道:“回去吧,洗个热水澡,喝碗姜汤,别着凉。”
“嗯!”褚昕芮答应着,却并没有马上离开。
褚易简转身之前,忍不住又回头看了她一眼,“还有事?”
“五哥!”褚昕芮咬着嘴唇垂下了眼睛,重新调整好了心情才又对上他的视线道:“你不会怪我吧?”
褚易简闻言,就又再笑了出来,摇头道:“你想多了!放心吧,我是欠了延陵君一个人情,可是这点轻重我还是分得清楚的,他是一门心思要护着浔阳那丫头,我还不至于就这样便被他懵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