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被他笑的莫名其妙,想着这一整天他都阴沉沉的脸色不免忧心——
自家殿下别是被浔阳郡主给刺激出什么毛病了吧?
这边他忧心忡忡却又不敢贸然追问,一行人连夜赶路,直奔回京。
南华军营那边六皇子本来还在谋算着如何夺得这边的兵权,莫名其妙的突然就被一个馅饼从天而降,砸的头晕眼花。
他一时间也有些心里不安,就召集了幕僚就此很是研究了一阵,直至深夜才回了帅帐休息。
不想刚一进门就从后面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闷棍。
六皇子眼皮一翻,向后栽了下去,却被人眼疾手快的自后面一把扶住,半点额外的声响也没有。
外面的侍卫不疑有他,片刻之后,帐内烛光一闪,陷入一片沉寂的夜幕当中。
哪怕是在盛夏时节,边塞之地的夜风也很有几分凉意。
站在门口的两名侍卫使劲的拢了拢身上衣衫,悄然无声间却完全不曾发现一根极细的麦管自毡门的缝隙里探出,乳白色的烟雾往空气里轻轻一荡。
不过瞬息的功夫,两人就是呵欠连连,站都站不稳。
眼见着两人将要栽倒,那大帐里立刻就有两名亲兵装束的瘦小个子蹿出来,托住两人,摆好了姿势,用手中长枪拄地。
两人睡的正香,远处看来却不见半分端倪。
两个小个子闪身又进了帐子里,转瞬又扶了一个软塌塌的大个子出来,一左一右架着他,就那么光明正大的穿行于林立的帐篷中间。
绕过了两座帐篷,对面迎着一队巡逻的士兵远远的过来。
“做什么呢?”有人粗着嗓子喊话。
“嘿嘿,多喝了两杯,老张醉了!”同样有人粗着嗓子赔了笑回。
三个人也没刻意避讳,就迎着一队巡逻士兵走了过去,浓烈的烈酒气味和呕吐物的酸臭味刺激的人几欲作呕。
因为几人光明正大的迎着来了,那一队士兵反而全无怀疑,避之而唯恐不及的掩着鼻子,骂骂咧咧道:“灌什么马尿,大晚上的别乱跑,当先被六殿下知道,军法处置了你们!”
“是是是!”两人谄媚的点头哈腰,架着醉酒的“老张”扬长而去。
楚州城外不远处的岔路口,一辆朴实无华的青布马车停靠在树下不起眼的角落里。
青色的布帘垂下,掩住里面漆黑一片的光景。
彼时黎明!
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远远的看过去,几乎很难发现这样一辆马车的存在。
不多时,另外一辆马车自远离楚州城一侧的山路上奔驰而来。
深蓝收住缰绳,苦着脸跳下车,刚要转身去打开帘子,那车上却已经有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利索的跳了下来。
他的身材干瘦,个子也不高,气色看上去也只是平平,脸上和露在外面的手臂上都是叫人看了不怎么舒服的皱纹叠起的皮肤。
但偏生他那动作十分的利落,一般的年轻人都难以望其项背。
老头儿下了车,黑着一张脸,哼哧哼哧的喘着气,带着一簇山羊胡子一颠儿一颠儿的抖动,一双看上去不大却精光四射的小眼睛在漆黑的夜色中闪烁着灼人的光亮。
不过这会儿里头更是充斥着数不尽的怒气涌动,几乎要将整个视线引燃焚烧了一样。
深蓝的心里抖了一抖,立刻鹌鹑一样缩了缩脖子,本来还想去扶他,见状只就老老实实的呆在原地,一步也不敢靠近。
老头儿直奔着停在路边的青布马车健步如飞的走了去,刚走了两步就听见里面不甚明显的极为压抑的咳嗽声。
他本来就极度阴沉的脸色一瞬间就完全黑成了锅底灰,胡子抖着犹觉得不过瘾,整个胸口都开始大力的起伏,就如是一个气鼓鼓的封箱一样,看上去倒是带了几分喜感。
老头儿疾走过去,探手一把掀开那青布马车的帘子。
刚要说话,远处就见两道黑影从楚州城的方向飞奔而来。
“是紫姐姐和红姐姐回来了!”深蓝眼睛一亮,欣喜道。
老头儿的动作一滞,冷着脸寻声看去。
黑暗中两人徒步飞奔而来,身上过黑色的夜行衣半点也不显眼,若不是听的见轻微的脚步声,几乎都没人能够发现。
映紫的肩上还扛了一个硕大的黑布袋。
两人奔到近前,见到立在当前的老头儿,离开就低眉顺眼的垂下头去,小声都:“鬼先生!”
延陵老头儿狠狠的瞪了两人一眼,两人就更是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
彼时车厢里才传出延陵君有些倦怠的声音道:“带回来了?”
那马车里的空间有限,七月的天气,他身上却是拢了一件厚重的大氅靠左在车厢一侧,推上一张毛皮毯,也是捂的严严实实的。
彼时露在外面的就只有一张清绝冷艳的面孔,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身上黑色的裘皮大氅衬的,那张脸看上去异样的苍白,唇色虽然红润,却是怎么看都透着几分莫名的怪异,让他那整张脸看上去美则美矣,却是带了几分妖异。
天还没亮,他的精神似乎也不好,说了几个字就用一方素色的帕子掩住口鼻压抑的咳嗽了两声。
“是!”映紫回道,快速解开那黑布袋,露出里面男子沉睡的脸庞,道:“一切都十分顺利,没有惊动任何人,请主子放心!”
延陵君抬了抬眼皮,看了眼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南华六皇子,脸上神色极淡,随后就又不甚在意的移开了视线,点了下头,“嗯!”
他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延陵老头儿突然就暴怒起来,就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六皇子狠狠的踹了两脚,然后扭头指着车里的延陵君怒骂道:“你又给我惹事?你早前是怎么答应我的?不是说好了不理这些小王八羔子了吗?这才又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你又去掺和,你又去折腾,还把手脚直接就做到了军方,你——”
“就算我不主动掺和,他们也从来没有打算叫我和父亲置身事外的。”延陵君道,语气平静,不痛不痒,但是平淡如许的眉目之间却是难掩一丝明显的讥诮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