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小丫头的声音里就带了明显的哭腔。
褚浔阳抬眸,青藤已经指了指斜对面一座凉亭半掩映在树木间的飞檐,似是一只纸鸢被那勾起的瓦片给缠住了,半挂在那里。
再定睛一看,那旁边紧挨着的一座假山上,个头小小的一个小不点正撅着屁股往上爬。
那孩子大约也就四五岁的年纪,身子胖乎乎的像是个小肉团,但动作却分外敏捷,说话间已经蹭蹭蹭的爬到了假山的最顶端,颤巍巍的站直了身子,探出两只小短手要去够那飞檐上挂着的纸鸢。
那假山是由许多奇形怪状的碎石拼接而成的,看着还算稳固,但他站的那个地方是向外突出来的,下面完全没有支点。
“七少爷——”下面的小丫头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
褚浔阳一看这个架势就知道是要坏事,疾走两步从树丛间穿过去。
果然,下一刻那一角石块的拼接处骤然松散开来,孩子胖鼓鼓的身子轰然坠落。
“啊——”下面守着的丫头一声尖叫,凄厉无比的抱头蹲了下去。
千钧一发,褚浔阳一个箭步上前,单掌撑住下面的石块纵身而起,迎面朝那孩子扑去,双手将他接了。
虽然早有准备这一下的冲击力会不小,但那孩子的身子入手才知道小家伙的体重比她预料当中还要重上许多,双臂被他坠的往下一沉,险些就摔了人。
褚浔阳的心头一紧,忙提了力气将那孩子用力的稳住,这一分神,脚下落地就没了防备,被高处下来的冲击力一撞,刚好又踩在地面上一点坑洼处,身子就往后倾去。
褚浔阳心里暗叹一声出师不利,最后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怀里那胖娃娃给移了个位置保证不会将他压在地上,垂眸的一瞬间却发现那倒霉孩子正眨巴着一双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眼珠子滴溜溜的看着她傻笑。
褚浔阳一愣,下一刻却感觉腰后被一只温暖的大掌一托。
同时那人的另一只手已经抓了那倒霉孩子的腰带,毫不温柔的将他从自己怀里扯了出去。
褚浔阳稳了身形后退一步。
“郡主!”青藤方才也吓了一跳,这才快跑两步过来,扶了她的手臂道:“你没事吧?”
“没事!”褚浔阳摇头,抬眸却被眼前的情景逗的忍俊不禁。
那倒霉孩子被方才骤然出现的锦袍男子提着腰带半悬在空中,手脚并用,穿着深蓝色小袍子的胖乎乎的身子如是一只巨型的海龟一样在空气里抓来抓去,却就是四面不着边,死命的折腾,中气十足还一边大声的嚷道:“放我下来!我要下来!”
当真是半点劫后余生的自觉性都没有。
那男子却仿佛是故意为了惩罚他一样,只就伸长了手臂将他提在身侧,由着他嚷嚷。
褚浔阳看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锦袍的男子这才像是想起她来,抬头,却赫然撞进一双明媚璀璨的清澈眸子里。
少女的容颜俏丽,杏眼弯眉,鼻子小巧,盈盈一笑间带了几分俏皮的意味,那一瞬间便像是雪地枝头的寒梅绽放,开的肆意而明媚。
严格说来,罗腾和褚浔阳并非第一次见面,以往的宫宴上,虽然不同席,但远远的打个照面还是有的,只是彼此在对方眼睛里的印象都模糊的很。
这仿佛才是第一次,让他有机会把这个名字对号入座。
传闻当中被当朝储君宠的骄纵任性的少女,原来——
竟是这般模样的么?
罗腾的目光定格,不觉便愣了一下,直至又听他手里那倒霉孩子大声的嚷:“下来,放我下来!我要去告诉母亲,二哥你欺负我!”
罗腾回过神来,不觉便为自己这般幼稚的举动而生出几分尴尬的情绪来,干咳一声,将手里提着的七少爷罗晨放下了。
那孩子一落地,回头就一下子撞过去,抱住他的大腿,仰头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道:“二哥二哥,我的纸鸢,帮我拿下来!”
七少爷罗晨是罗国公的幺儿,也是庶子,不过生母的身份低下又在孩子生下来不久便重病去世了,罗大人的年纪也大了,便将他抱养在了膝下,据说也是十分的疼宠,看得出来,他和世子罗腾之间的关系也很好,倒像是嫡亲的兄弟一样。
罗腾却是板起脸来,扯着他的衣领,几乎是脚不沾地的将他提到褚浔阳的面前,肃然道:“差一点闯祸你还跟我闹腾?还不谢谢姐姐?”
罗晨在他手里还是八爪鱼的一样的扑腾着不安生,见他黑了脸,眼珠子一转,干脆直接扑过来又抱了褚浔阳的大腿,眨巴着眼睛道:“姐姐帮我,我的纸鸢——”
说着就用力的眨了两下眼睛,褚浔阳正想着这么大点儿的孩子都学着使眼色传递讯息了,转眼却见他眼窝里蓄了两泡泪,瞬间已经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扁了嘴。
方才从高处落下来九死一生都没见他受了惊吓的,这会儿倒是说哭就能哭出来?
这孩子,当真是有趣的很。
褚浔阳好笑的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罗腾也是无奈,只能纵身去给他把纸鸢取下来。
小胖子罗晨立刻破涕为笑,放开褚浔阳扑了过去。
彼时那吓的腿软的丫头也已经爬了起来,脸上惧意未散的低声道:“世子!”
“母亲回来了吧?你把晨儿送过去吧。”罗腾道。
“是!”那丫鬟应了。
褚浔阳本还担心罗晨不会听她的,不想那小子却是眼珠子咕噜噜的瞅了罗腾两眼,然后就一声不吭的抓着纸鸢跟着丫头去了。
“我七弟调皮,方才惊到郡主了。”罗腾从远处收回目光,这才正式和褚浔阳拱手见礼,“谢过郡主出手相助!”
“世子客气了,七少爷这性子倒是好玩的紧。”褚浔阳抿着唇角笑了笑,目光仍是追着罗晨胖乎乎摇摆不定的背影看着。
“父亲老来得子,母亲把他宠的不知天高地厚了。”罗腾笑道,神色之间倒是十分坦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