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连晟这人的性情,其实有着极端理智又强硬的一面。
不管他心里真实的想法到底怎样,但是这一点延陵君也不得不承认——
之前就算他和褚浔阳之间那些纠缠不清的事,也不过是经过自己计划盘算之后的逢场作戏罢了,而不是真的觊觎,否则哪怕只是对方的一厢情愿,今时今日,他也不能这么心平气和的同褚浔阳讨论此事了。
褚浔阳也正是料定了这一点,忍不住的又再催促,“我问你话呢!到底是风连晟还是风乾,入乡随俗,既然是要在这里常驻了,我们也得早点排队了,好歹要早早的占个从龙之功,将来才能高枕无忧啊!”
“从龙之功?”延陵君的指腹蹭着她光洁的下巴,神色却是颇为无奈的看着她光影明亮的眸子,“我说是你唯恐天下不乱,急着掺和进去搅浑水才对。”
说话间,他就又挑高她的下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我是不想掺和,但是他们迟早也要主动找上门来,难道要一直退避不前吗?”褚浔阳含糊道,缠着他的脖子,也就着在他唇上反啃了两口。
“你就——这么消停不得?”延陵君模棱两可道。
“生死之间的大事,当然要——先下手为强——”
两人之间本来还半真半假的说着话儿,渐渐地,车厢里就只闻一片细语呢喃的窸窣声。
对自家媳妇时不时就擦枪走火的事情,延陵君早就习以为常,只是每次要临阵灭火时候的心情都徘徊在幸福和痛苦的边缘,实在是被折腾的有点吃不消。
他想要纠正她这样不分场合地点的神来之笔,但又觉得要把这种主动送上门的福利拒之门外十分之吃亏,于是就只能在这种纠结的心境中持续不断的崩溃。
两人出宫就直接回镇国公府,去了荣显扬那里。
“父亲呢?回来了吗?”延陵君问道。
“还没,应该是下朝之后直接去了衙门!”他院子里的管事回道。
“马上就到晌午了,那我们进去等一会儿好了。”延陵君点头,牵着褚浔阳的手,脚下不停的直接进了屋子里。
荣显扬的院子褚浔阳是头次过来,整个院子氛围和他本人很像,冷硬刻板,屋子里的摆设也都铺陈的大气简单,完全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到处都透着严谨冷肃的气息,而无任何一个柔软的突破口。
褚浔阳上辈子混迹军营的时间很长,对这样的氛围倒也不觉得难以接受。
有小厮进来奉了茶就主动退了出去。
褚浔阳捧着茶碗漫不经心的四下打量。
延陵君大概也能揣测到她的心思,就神色微苦的开口道:“据说父亲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可自从母亲去世之后,他的整个人就变了。这么多年,我没在他的身边,他们说母亲去世之后,他就亲手焚毁了和母亲有关的所有东西,自那以后,也再就对和母亲相关的事情只字不提。这间屋子里,已经没有任何母亲存留下来的痕迹了,他大概是真的很怕回忆起那些往事吧。”
少年时候的荣显扬,是个风采绝佳的翩翩公子,学识渊博,文武双全,待人也是收驰有度,平和有礼的。
诚然,延陵君所说的这些,也不过是从小照管他的嬷嬷口述的,自他懂事起,见到的父亲,就是如今的这个样子。
他依旧学富五车,文韬武略样样出众,却像是一座冰冷的丰碑,不会有喜怒哀乐,作为一个父亲,他虽然尽心尽力的照顾他,教导他,却大概也是将他作为自己用来怀恋那个女人的最后的方式了。
他能感觉到他所给的深沉如山的父爱,但是那份感情,却太过厚重浓郁,有时候更会恍惚的让他喘不过气来。
“感情的事,从来都是一个人的冷暖自知,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既然他不想提,我们也就当做不知道好了。”褚浔阳伸手过去,握住了他的手指。
这一刻,她突然就又想起了褚易安。
梁汐死后,褚易安痛苦至今,但他最痛苦,莫过于形势所迫,即使再爱,也必须要将那段感情掩藏起来,不能对任何人提及。
相较于他,荣显扬却又是不同的。
风清茉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他要缅怀要纪念,都可以光明正大的来。
可是——
他却把和那个女人有关的一切痕迹都从自己的生活中抹掉了。
到底要有多惧怕曾经的失去,他才会懦弱成这样,连思念的一个突破口都不敢给自己留下。
“已经这么多年了——”延陵君只是无奈,他原是想说,这么多年了,以为他该放下了,但是推己及人,却又觉得这句话说不出口——
有些事有些人,一旦在岁月里打上印记,那就注定了会是漫长的一生,不是随便说想抹去就能抹去的。
“照顾我的嬷嬷说,他这是哀莫大于心死,大概真的就是这样吧!”延陵君失神了一瞬,赶紧转了话锋道,他捏了捏褚浔阳的指尖,拉着她的手起身,“父亲可能还要过一会儿才回来,我们先去给母亲上柱香吧!”
“嗯!”褚浔阳点头。
阳羡公主的牌位是供奉在荣显扬书房隔壁单独辟出来的一间屋子里的,摆了二十余年,每天香烛供奉,那屋子的房梁上都隐隐能够辨认出一些烟熏的痕迹,推门进去,迎面就是一片很浓的香火味道扑面。
因为延陵君在这里,院子里的管事只给两人开了门就自觉的又退了出去。
延陵君取了香烛点上,带着褚浔阳一起给阳羡公主上了香,算是告慰她自己已经娶妻,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
许是因为从来就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延陵君的面上并无悲戚之色,一直都很平静,只是他紧绷的唇角透露了心里些许不为人知的情绪。
两人上了香,刚要起身,就听院子里有人道:“世子爷回来了!”
“嗯!”荣显扬的声音沉稳,低低的应了一声。
“大公子和定国公主过来了,正在给公主上香。”那管事继续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