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程昱是荣家的一家之主,并且他们本家内部的关系也极为复杂。
要延陵君娶褚浔阳这样一个媳妇过门,对他荣家来说,本来就极为勉强,何况褚浔阳强势,又绝对不是个好应付的角色。
若再早几年,荣程昱或许也不会太在意,可是现在,他的心里却明显是倾向于宣城公主母子的。
这种情况下促成了这桩婚姻,真的好吗?
荣程昱的神色略带了一瞬间的恍惚,似是有了几分动摇之意。
褚浔阳对他,倒是没怎么当回事,只道:“如果国公爷不嫌麻烦,一起进宫也不无不可。”
说着,又看向了褚琪炎道:“你也要一起跟着去凑热闹吗?”
褚琪炎的心情不好,就冷着脸没说话。
这边荣程昱心里权衡过一遍,忽而坚定了神色道:“殿下,微臣就不跟着去了,不过这两人既然是混在我南华的来人里头的,我这里也总要确认好了他们的身份,来日回朝,也好向皇上禀报。”
这个老头儿,果然也是个心思重的。
褚浔阳闭了下眼。
“来——”荣程昱一招手,才要叫人去请管事的过来,对面的褚浔阳却是突然开口,反问道:“有这个必要吗?”
她的语气微微带了几分强硬。
荣程昱的脸色立刻就有些不好看,扭头回望过来。
褚浔阳举步朝他走去,在他跟前三步之外站定,坦然的面对他道:“北疆的探子混入南华的使团队伍当中,意图不轨,本宫能够体谅诸位来使的心情,但是这种麻烦事,还是少招惹为妙,不是吗?既然我父皇和哥哥都不计较你南华方面的疏忽了,国公爷你一定要趟浑水吗?”
那疤面人的脸毁成那样,她倒是不介意这些人看,但之前那中年汉子——
绝对是和南华朝中扯得上关系。
不管他是哪一方面的暗桩,一旦被揪出来——
那就意味着她人还没到南华,就先把强敌树下了。
再强大的敌人她都不怕,却只怕对方暴露之后恼羞成怒,再使出点非常手段,那处理起来也是相当麻烦的。
褚浔阳的意志坚决,既然是和荣程昱话不投机,说完就直接一挥手,带着自己人就往外走。
荣程昱这样身份的人,顺风顺水,享了半世尊荣,倒是一时始料未及褚浔阳竟会强硬至此,当真是半点余地也不留,所以一时倒是忘了反应,愣在了那里,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褚浔阳等人已经到了大门口。
荣程昱怒极,一撩袍角,转身就追,一面大声命令,“拦下他们!”
他是势必得要截住那具尸体,验明正身的。
因为他这边是刚从宴会上回来,所以带着整队的依仗,全部挤在门外的巷子里,此时剑拔弩张的一拥而上,自是将去路封了严严实实。
褚浔阳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冷然看着脚下这些人。
身后荣程昱健步如飞的赶了过来,语气冷硬道:“殿下,老臣没有冒犯您的意思,且不管这两人到底是哪里来的探子,他们既然是我南华的来人,又牵涉到葛尚书被杀的案子里了,我就势必得要亲自过问。公主殿下要带他们进宫面圣,这没有问题,不过——最好还是天亮再来拿人吧,老臣要先把他们带回去问几句话啊。”
这人,是延陵君的祖父。
而南华,又是她选定的前程去路。
这是要先撕破脸了,然后再找别的渠道给绕回来吗?
荣程昱的意志坚决。
褚浔阳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半晌,突然一字一顿道:“如果——本宫不答应呢?”
荣程昱愕然一愣,下意识的张了张嘴,却发现不知道如何接茬了。
她这是什么意思?
这要这么闹开了,这门亲——
到底是还要不要结了?
“天也晚了,国公爷早点歇着吧,本宫不便久留,先行一步!”褚浔阳道,直接从他身边绕过去,拾阶而下。
外面挤了满满一巷子的侍卫不知何起何从,俱都看着门廊底下面色铁青的荣程昱。
而荣程昱这会儿也当真是不知道该是如何是好了。
他之前强令拦截褚浔阳,本来就是占着倚老卖老的便宜,可是没想到,褚浔阳没有买账。
这里是西越的帝都,总不能真要他下令和褚浔阳抢人吧?
褚浔阳目不斜视的大步往前走,那些侍卫到底也不敢阻挠他,不得已,只能戒备着飞快的后退。
褚琪炎从后面追出来,看到这里的一幕也有些始料未及,但随后就又无所谓了。
横竖不管怎样,这都和他没有关系。
而且褚浔阳和荣程昱之间的关系闹的越僵,他看着,心里反而更痛快些。
这边褚浔阳快步的出了巷子,那些侍卫全都手足无措。
等在那里的人手把马匹牵过来,褚浔阳拉了马缰,要上马前,方才遥遥回头,冲站在门廊底下的萧澄昱露出一个略带礼貌的笑容,才要说话,却听到身后的街面上传来一阵不太明显的马蹄声。
她下意识的回眸看去,却见风雪中轻裘飞扬,一骑快马奔驰而来。
这个时候,雪已经飘的很大了,整个街道被掩盖在一片苍茫雪色之下,夜色中,泛着幽幽银光。
风雪交加,连马蹄声都显得有些笨重。
眼前被北风撩起的雪沫一糊,褚浔阳就下意识的眯了眯眼。
那单独的一骑黑马来的很快,风雪中,可见他身上白色的轻裘于身后猎猎舞出一道有些冷硬的线条。
褚浔阳是没想到他会连招呼也没打就直接回来了,一时间有些始料未及,心里似是隐隐带了几分怒意,可又好像方才有雪沫入眼融化,弥漫了一层水汽出来,眼眶微微湿润。
“是主子回来了!”待到延陵君走的近些了,桔红方才借着侍卫手里的火把认出他来,有些欣喜道。
褚浔阳上马的动作暂时缓了一缓。
再过片刻,延陵君那一骑快马已经奔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