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八点,在国防最高会议一间小会议室里,蒋介石、汪精卫、何应钦与周恩来、朱德、叶剑英见面。房间里虽然有笑声,但气氛热烈而不自然,和蔼来自做作,礼节出于勉强。
双方一阵寒暄之后,朱德说:“趁此机会,向蒋委员长、汪主席、何部长报告八路军成立近两个月的抗战情况。”
他年过半百,只差几天是五十一岁诞辰,但身体好,记忆力强,不用翻阅笔记本,把一一五师在平型关大捷后,驻守五台山,建立晋察冀抗日根据地;一二0师进入管涔山脉,创建晋西北抗日根据地;一二九师以太行山为中心,开创晋冀豫抗日根据地的情况,包括其中大小五十余次战斗的时间、地点和消灭日寇多少人说得一清二楚。
蒋介石之所以同意红军的存在和改编,就是妄图利用八路军打日军,利用日军打八路军,使其两败俱伤。现在,前者开始付诸实现,后者不仅事与愿违,而且越打枪支人马越多,一种威胁感油然而生。他想了想,为了鼓励八路军与日寇拼命,以加速它在抗战中灭亡,笑着说:“八路军打得好,唵,打得很好,是中国军队的楷模。这个这个,唵,如果我们的军队都像八路军这样勇敢,不愁打不败日军。”
他转过脸望着何应钦,“敬之兄!你以国民党中央军委的名义,这个这个,给八路军颁发嘉奖令,唵,好好嘉奖嘉奖。”
汪精卫对八路军的抗战成绩很反感,冷笑一声,挑衅式地说:“请问玉阶先生,八路军也打过败仗吗?”
“报告汪先生,由于战前对进攻日寇的情况不够了解,有几次小的战斗失利。”朱德略加思索,端庄而锋利地一笑,回敬道:“但是,经过近两个月的较量,日寇因多次吃败仗而恨透了八路军,只想消灭它,可是它却越战越强,气得日寇华北派遣军司令长官寺内寿一咬牙切齿地骂:‘八路军坏了坏了的’!”
朱德的借鸡骂狗,气得汪精卫的脸红一阵,紫一阵,但又不好发作,狡黠地把黑珠子滚到眼角,瞟了朱德一眼,以表示他的仇恨。
叶剑英发言,报告新四军的组织建设情况。他说:“根据十月二日,国共两党代表谈判达成的协议,将湖南、江西、广东、福建、浙江、湖北、河南、安徽八省边界十三个地区的红军游击队,改编为国民革命军新编第四军。经过五十多天的组建工作,游击队已经全部集中到南昌附近。”
“有多少人啦,唵?”蒋介石问。“共有一万零三百人。”叶剑英说,“中共方面提议,任命叶挺为新四军军长,项英为副军长。”
“我看可以,唵。”蒋介石问汪精卫,“汪主席的意见呢?”汪精卫对新四军的建立十分嫉妒,搪塞说:“我对这两个人不了解。”
“汪先生怎么不了解呢?”叶剑英爽然一笑,“在北伐战争中,叶挺任二十四师师长兼武汉卫戍司令,项英任武汉工人纠察队总队长,这都是汪先生任武汉国民政府主席时亲自任命的。汪先生真是贵人健忘啊!”
“叶先生所说是民国十六年的事。”汪精卫反驳道:“以后,叶挺参加南昌暴动,当了你们的十一军军长,不久就出国了,他最近才从国外回来。项英以后上了井冈山,当了共产党的中央工农政府副主席,还当了什么赣粤边区游击司令。十年过去了,我与他们没有任何接触,当然不了解他们嘛!”
蒋介石担心双方引起一场舌战,不好收拾,赶忙说:“我看这样吧,唵,请剑英兄向军委写个呈报,这个这个,将叶挺、项英的简历附在后面,以便军委召开常委会讨论。”他微笑着向周恩来点点头,“翔宇兄,你对当前的抗战局势,一定有许多高见,唵,请,请!”
“我们希望就当前的抗战局势,与委员长和在座诸位交换彼此的见解。”周恩来说,“在上海、太原相继失陷后,目前抗战局势正面临着新的危机。”
周恩来富有魅力的话,一点题,就把对方镇住了。蒋介石希望从周恩来的见解中得到某些启迪,作为与日本和谈时参考;汪精卫为了排除和谈阻力,听听周恩来怎样分析局势,以便采取必要的对策;何应钦正在着手写五个月的抗战总结,想从周恩来的发言中获得他需要的论点。他们屏息静气地望着周恩来,等待下文。
周恩来浓眉舒展,眼色深邃而炽热,神思奋发,说道:“在战局方面,日寇已占领上海,突破吴淞口,我军防线已退至嘉善、苏州、昆山、浏河一线,华北方而,敌人自占领太原后,已进逼汾阳、介休、子洪镇一线,平汉、津浦两线也有日寇不断前进的消息。日寇的企图,是想在稍加整顿后,压迫我军退过黄河南岸,以便向全世界宣告:华北战事已告段落,上海也已经占领,然后进行华北自治,上海中立,分化蒙回,捣乱华中、华南的侵华计划。”他炯炯的目光扫了大家一眼,愤慨地加重语气,“敌人的这一计划,妄图在停战协定的掩护下进行,以此蒙蔽列强,利诱汉奸。这比明枪真火来得毒辣,中国人必须高度警惕!”
周恩来切中时弊的讲话,像一颗重磅炸弹,蓦地在对方的头上炸开了,一个个头脑里嗡嗡作响。尤其是“利诱汉奸”四个字,仿佛四束锋利的芒刺,扎得他们浑身不自在。
蒋介石急忙避开周恩来言论的主题思想,从侧面提出问题。他说:“翔宇兄对局势的见解,唵,很好。不过啦,这个这个,相信国际不会长期让日本为所欲为。”
周恩来认为蒋介石的逻辑思维欠妥,说道:“在国际方面,九国公约会议已经闭幕,其结果诸位已经十分清楚。在那次会议上,英国、美国、法国诸国代表活动的中心是调停,他们不愿意考虑对日本采取制裁手段,因此,日本越强硬他们越无办法。而其调停中心,仍在企图苟安,这……”他顿了一下,本来想说:“这将如过去签订的《淞沪》、《塘沽》、《何梅》三个投降协定一样”,为了维护团结抗战这个大局,就将这句话省去了,“这,只有损害中华民族的利益才能做到。近来,国际驻沪领事团公开从事和平活动,尤其是德国、意大利,完全站在日本一边说话。英、美预言,如果日本态度强硬,中国坚持抗战,他们将使九国公约会议延续下去,准备觅取新的机会从事调停。苏联因英、美态度如此,自不能单独行动,虽说它在道义上、在实际上已经给了中国以有力的帮助。”周恩来提高声音说:“日本不但拒绝参加九国公约会议,公然提出五项条件向中国诱降。日本敢于这样做,因为受到国际驻沪领事团的支持。”
周恩来的话,又一次使对方感到不自在。有什么办法呢?他的见解建立在无可辩驳的事实基础之上,只有洗耳恭听而已!
“请问周先生!你刚才说的‘新的危机’是指的什么?”汪精卫并不是不理解,而是想探听一下共产党领导人对投降主义怎样剖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