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日落,云起云追,时间又是秋收之后。
小城消息:一条水泥路的建设项目将在小城启动,它将经过西泉村的西侧,将会极大的促进和拉动这里的经济发展,同时,天津的一著名木工板厂分厂在我县效区落户,也将会为小城的经济繁荣做出奉献。
西泉村村委会在门口的告示栏贴出通知:由于水泥路经过之处正处在杨树林范围,因为建设的需要,现决定先移除杨树林,之后重新规划。
村民们大都一笑了之,那杨树林象一片的绿色的海洋,不就是一条路吗?能占几平米的地方?
一天夜里,正当西泉村村民熟睡之际,杨树林那边传来了阵阵机器的轰鸣声,还有嘈杂的人喊马叫,继而是大树倾倒之声,电锯揪心揪肺的吼叫声。宁静的夜空象被一个战场笼罩。
赵世启没了睡意,扑楞起来披了衣服就要出去。
高香玉说道:“少若事,明个儿店里还忙着呢!”
赵世启嗯了一声说道:“我瞧瞧便回。”
赵世启刚出家门,见赵祥站在院里。
赵祥听得赵世启出门,说道:“半夜三更的,你干吗去?”
赵世启说道:“听声音应该是在杨树林那边,肯定是那些贼个泡在砍树了。”
赵祥说道:“动静之大,超乎想响,有翻兜车,有挖掘机,还有吊车电锯,这人马不在少数,这是想绝杨树林的根呀!”
赵世启着急地说道:“您都能听出来了,我更得去看看。”
赵祥用拐杖敲打了几下地面说道:“不准去,这些贼个泡这是有备而来,不是一个郭龙胜能左右了的事,必有后台,你去了只有亏吃,你是咱家的顶梁柱,出了差子,咱家就散了。”
赵世启挠了挠脑袋说道:“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由他们去这样糟蹋吗?”
赵祥叹了口气说道:“以后迟早有人会管的,但不是你,你是民,民不跟官斗,你在家给我好好呆着,明天再说。”
赵世启朝杨树林方向望了望,一跺脚,扶着赵祥说道:“算了,我不去就是,您回家歇着吧!”
赵祥推开赵世启说道:“我自个儿能回,你先回去。”
赵世启无奈,转身回屋,和衣而卧。
赵祥拄着拐杖,站在院子里,听着杨树林那边的声音,不停的摇头叹息,一夜未眠。
村里的人大都不以为然,该睡仍然睡着。
村北头的冀亮被推土机挖掘机的马达声吵醒,酒也醒了,再无法入睡,散散酒也没了,万分恼火,侧耳仔细一听,他猜测到郭龙胜己经对杨树林动了手,冀亮恨乔宁,恨郭龙胜,眼下这个事也是个茬,说杨树林堵了未修的水泥路,鬼才相信呢!你眼瞎了修路偏往那个地方修啊!这其中必然有鬼,过去瞧瞧****的到底想干什么。
冀亮想罢穿了衣服提了把铁锹直奔杨树林。
冀亮老远就见杨树林那边灯光闪烁,照如白昼,车来车往,机车轰鸣,人来人往,人喊鬼叫,一棵棵大杨树被挖掘机连根拨起,然后轰然倒下,在钢铁的现代化面前,大杨树没有抵抗的力量,砍伐更象一边倒的屠杀。
冀亮明白了,白天不干夜里干,这是心里有鬼呀!冀亮紧走几步大声骂道:“贼个泡们,给爷爷停下来,这树是爷爷种的,小心爷一锹劈了你****的。”
郭龙胜用高强度手电筒晃了晃冀亮,不悄一视,微微冷笑说道:“醉大侠,怎么个意思,难不成把你的梦给惊着了?”
冀亮骂道:“****妈个贼个泡,说贾正个泡,你比个泡还个泡,一茬比一茬黑,青天白日你不干,半夜三更你偷人了,你当你爷爷不知道,社会主义财产就让你就偷完啦!”
冀亮握着铁锹走到郭龙胜面前,紧握了几下锹把。
郭龙胜看这冀亮还想玩他那老一套,也没把他放在眼里,都什么年代了,自己早已不是从前的郭龙胜了,冷笑说道:“爷砍啦,你想咋了,你再嚎嚎爷连你也砍了。”
他可真小看了冀亮了,冀亮从前玩狠的,不怕死倒是两说,现在的冀亮真还不怕死,他现在可以说是醉生梦死,死有何惧?冀亮把心一横,径直跑到挖车脑袋下面,用铁锹拍打着挖车脑袋,骂道:“那个球有种,给爷爷个痛快的,爷爷皱一下眉头冀字倒着写。”
那个挖车司机可吓坏了,稍有闪失,自己可兜不起,在没有上级授权的情况下,借给他个胆他也不敢,他连忙熄火,挖车脑袋悬在半空,停了下来。
郭龙胜见自己这一招没起作用,还激怒了冀亮,心里有点后悔,万一出了差子,麻烦大了。
郭龙胜快步走到冀亮跟前说道:“老冀老冀,我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别往心里去,咱们有话好商量。”说着试图把冀亮拉出挖车脑袋的势力范围,站在那下面着实有点怕。
冀亮把手中的铁锹往郭龙胜眼前一横,冷笑道:“来呀!你劈爷一下给爷看看,爷九泉之下感谢你大恩大德。”
郭龙胜甩了甩手,没敢碰冀亮,就在郭龙胜黔驴技穷之时,一缕灯光扫过,一辆日本跃野开过来,嘎然而止。
史云生从车上下来,看了看这个阵势,问道:“怎么回事?”
郭龙胜有点挂不住,说道:“醉大侠闹事了。”
史云生瞪了一眼郭龙胜说道:“群众不明白的事你还不明白,你多体量体量群众,还能有这个事,都是你做工作没做到位,还怨别人。”
史云生对冀亮也不陌生,这是西泉村的名人,有几个不知道的,史云生转过身走到冀亮跟前说道:“冀亮啊,你看你半夜出来也不多穿一点,感冒了又得吃药打针,你钱烧的慌?”
说着史云生拉着冀亮的手走出挖车脑袋下面,史云生说道:“砍树也是不得己,这是修路所需,俗话说‘要想富,先修路’,咱可担不起延误工程的责任啊!”
冀亮说道:“史乡长,您是不知道,这杨树林包林到户,有我家的十来棵树呢,你让我咋说。”
郭龙胜插话说道:“栽树的时侯你还没生下来,那有你的?”
冀亮冷笑说道:“我是没栽,可这树是我父亲一辈人栽的,父产子承,有什么不对?”
史云生把冀亮的衣扣扣了扣笑道:“行了,有你几棵?我都给你补上。”
冀亮犹豫了一下说道:“十棵。”
史云生说道:“你一个人不容易,就依你,我给你十棵树的补偿,两千块够不够?”
冀亮有点出乎意料,连忙说道:“够了够了,多谢史乡长体谅。”
史云生转身从车里取出一个包,数了两千块钱给了冀亮。
冀亮把钱收好,用不屑一视的眼光瞅了一眼郭龙胜,好象在说:看你那个球样,你能把爷咋了。
冀亮高高兴兴走了,有这两千块钱,今年的散散酒是够花了。
郭龙胜对史云生说道:“大半夜的,我在这儿盯着行啦,哥你就回去歇着吧。”
史云生督促其他人说道:“大家加把劲,完事之后我给大家摆庆功宴。”
史云生又对郭龙胜说道:“你让我怎么能放得下心?今天是第一个晚上,我最担心,过了今天,以后就好办了。”
这两个人说话之际,只见影影绰绰又来了一队人马。
郭龙胜瞪大眼睛仔细辩认,原来是乔宁领着他的老爸老妈还有老婆孩子,差不多一个加强班。
史云生笑道:“老乔,你这兴师动众的,把你老妈老爸都动员来了,你老爸血压高,这黑天半夜的,摔上一跤可不是闹着玩的哟!”
乔宁哈哈一笑说道:“哎,史乡长也在,看来真的事关重大,客气啦,我这老父亲听得杨树林这里有动静,睡不着,非要来看看,说这里寄托着他那一代人的感情,我没办法,只好由他来,我陪着他也好有个照应。”
乔宁说着,让他老爸老妈坐在倒地的树上。
郭龙胜暗笑,这乔宁算计到家了,他老爸老妈眼花耳聋己多年,和二不球也没啥两样,还要让他们装佯卖蒜,真是难为他了。
乔宁说道:“史乡长,这些树都是分给村民了的,你这说砍就砍,是不是不近情理了。”
史云生说道:“咱们也处了多年了,你那几年养鱼我也去吃过好几回哩,咱们就捞干的说,你家分了多少棵?一棵想要多少钱?”
乔宁点头说道:“六十来棵。”
史云生一皱眉说道:“这么多?”
乔宁附下身问乔老头道:“大大,您好说是不是六十多棵?”
乔老头直愣着耳朵,口中说道:“噢,啊,嗯,嗯。”
史云生微笑说道:“行,说个价。”
乔宁说道:“这么好的材料,怎么着一棵也能卖个七八百的,就算六万哇!”
史云生用手点点乔宁笑道:“你是把当会计的好手,只往里扣,不往外扑拉,厉害厉害。”
乔宁看着史云生的脸色,犹豫了一下说道:“史乡长,我也不是做事不留余地的人,我想到村委会兼个职,郭主任说你不给签字,你和我说个实话,我能不能到村委会谋个差事?那怕是打碳扫院也行。”
史云生笑道:“好说好说,好象还能添个妇联主任,等忙完了这阵子再说,最近实在是忙啊!我的头都大啦!”
乔宁微笑说道:“史乡长,那你看我现在这个事该怎么办?”
史云生笑道:“既来之,则安之,来都来了,我也没拿你当个外人。”
史云生从包里抽出两沓大团结递给乔宁说道:“不管多少,就算是我孝敬你父母的,此事你知我知,你要往心里明白。”
乔宁说道:“史乡长放心,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哪我先回去了。”
乔宁扶起他老妈和老爸,一行人匆匆走进黑夜里没了影儿。
郭龙胜不情愿说道:“我说大哥,你这又给钱,还答应给他差事,也太便宜他了。”
史云生瞅了瞅郭龙胜说道:“怎么,你还怕他抢了你的风头不成?咱们现在要以大局为重,这些个九牛一毛的东西不值一提,西泉的灰猴还有谁,你都要有所准备,咱们要抓紧时间干,天一亮就撤,避免和村民接触,以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十天之内必须完成。”
郭龙胜琢磨了一下说道:“赵世启算一个吧!那小子也不是个省油灯。”
史云生笑了,说道:“他?自己砍自己的那个,贵州的驴,外强中干,你留点心就行了,钱包我给你留下,板厂有的是钱,如果真来了你自己看着办,我先回去一趟。”
言罢,史云生上了车,开了马达,车屁股一冒烟,呼啸而去。
郭龙胜心里思忖着,赵世启来了该是个什么样子。
赵世启没来!
郭龙胜终于胆战心惊熬过了第一个晚上,天一亮便抓紧时间打扫战场,所有的机动车辆都撤得无踪无影。
杨树林被糟蹋的不堪入目,一夜之间便被砍了十分之一之多,说是砍,更准确的说是连根拨,现代化拨大杨树比鲁智深倒拨垂杨柳容易多了,被拨之后的地面,只留下一个个没有掩埋的大坑,象巨大的田鼠打的洞,可如此之大的洞,那鼠一定成了精,转成人形了。
就这样,郭龙胜昼伏夜出,贼来贼往,连续苦干十个夜晚,拨倒就锯,锯断就拉,一气呵成,终于将杨树林夷为平地,杨树林不复存在,在西河消失了两年之后,杨树林也未能幸免,有风有水的西泉村不再有风水,只有贫瘠的土地,逐利的灵魂。
杨树林砍完了,水泥路也修过来了,但水泥路所经之处与杨树林还有一里地之遥,八杆子打不着,怎么就堵了水泥路的建设呢?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村里的村民问郭龙胜到底咋回事?被砍了的树那里去了?郭龙胜却说水泥路更改了原来的计划,他也没办法,被砍的大杨树,都交给上级处理了。
村民不服气,十多个老头集体到乡里问个明白:凭啥把杨树林说砍就砍,王法何在?
乡里却说:有国法,没王法,至于杨树林,那是五六十年的老林子,己经没有了当年的建设价值,该换一换了,等水泥路贯通之后,新树苗马上到位,栽一棵还给五块钱的工钱,村民还有钱挣哩!几年之后新的杨树林还会站起来的!
呵呵!就如一万多手无寸铁的汉子,被机关枪突突了之后,他们会说:再过二十年,他们依然是一条好汉。
你要感谢人家,感谢对你的体恤之情。
杨树林没了,史留下丛生的杂草,没了大杨树的庇护,臭狼蒿没了竞争,长势吓人,高得出奇,臭气熏天,那是一种腐烂的味道,野风吹过,呜呜作响,如鬼哭狼嚎,恰似天然坟场,正合了郭龙胜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