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儿去给李青歌整理床铺,并关心地问:“小姐,你怎么不多睡会儿?是夜里风大,吵得睡不着了吗?”
李青歌摇头,微笑,“这几日下雨,哪里都不能去,没事便歇在屋里,哪里还能睡得着?”
醉儿想想也是,“小姐要觉得闷,我陪小姐玩骨牌好不好?”
“不了,你找翠巧她们玩去吧。”李青歌道。
不一会儿,翠巧也端了洗脸水过来,伺候李青歌梳洗。
一如往常,梳洗完毕过了不多时,翠蓉便做好了早饭,主仆几人吃毕,各忙各的。
李青歌则在李青画的屋子里,听他背诵一首新学的古诗。
没怎么听他背的是什么,倒觉得小家伙站在那里,双手背在身后,学着夫子摇头晃脑的样儿很是有趣。
还没等李青画背完,翠巧进来慌张地说:“出事了,大少爷受伤了。”
“怎么回事?”李青歌倒没她那么担心。作为宫廷侍卫,受伤不是很正常吗?只是让她好奇的是,是谁伤了高逸庭?
翠巧自己也说不清,将身后的小丫头拉了过来,“青儿,你说说怎么回事?”
那青儿丫头冒雨过来,身上湿漉漉的,像是着凉了,冷得发抖,“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大少爷昨儿中午就出去了,一夜未归。今天早上,是让人抬回来的。老爷也跟着一起回来了。说是受了很重的伤,具体的奴婢也没见着。但是,老爷是太医,竟也束手无策,这才命奴婢来找姑娘。”
“找我?”李青歌越发疑惑了。那高远可是号称神医,连他都救不了,自己去有什么用?
突然,前世的一抹记忆如闪电般劈进脑海。莫不是高逸庭根本不是受伤,而是——中了毒?
难道有些事天注定,即便再世重来,也不会改变?
“小姐,您去还是不去?”见李青歌有些发怔,翠巧急问。
李青歌看了她一眼,“去。”
“嗯。”翠巧忙答应一声。她就知道小姐不会是那么冷心的人,大少爷都受了重伤了,她理应过去看看的,“奴婢给您撑伞。”
“撑伞倒不必了,我自己来。”李青歌穿了木屐子,自翠巧手中接过伞,跟着那小丫头一起去往高逸庭那边。
到的时候,高逸庭的房间里挤满了人。高远坐在床头,不时为高逸庭诊脉,然后命丫鬟们替他擦汗。
夏之荷坐在小椅子上,只低声哽咽着,不时还用帕子拭着眼角的泪。
李碧如站在大夫人的身后,一双含泪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儿,心痛得不行。如果高逸庭死了,自己要怎么办?
大夫人则从来时就哭个不断,一边哭一边说着:“老爷,你要救救庭儿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够了,他还没死呢,你给谁哭丧?”高远被她哭得心烦,气得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就骂了起来。
大夫人也不管他,还只顾着哭,“我哭我儿子怎么了?我不哭,谁哭呀?你吗?你心里除了那个该死的小妖精,有过你这个儿子吗?当初,我就说不让他进宫,你偏让,还说什么在皇上跟前办差体面。现在可好,连小命都快没了,还体面个屁呀?”
大夫人心痛得连脏话也骂了出来。
高远面红耳赤,朝她直摆手,“你若想他早点死,你就继续哭。”
“我是他亲娘,我怎么会盼他早死?倒是你,高远,你不是太医院的总管吗?皇上皇妃的病,你都能瞧,亲生儿子的伤你就瞧不了了?我看你分明是不想救。你只盼着儿子死了,你好和那小贱人生的小贱种再好起来。”大夫人什么也不管地骂将起来。
“闭嘴。”啪,高远两步奔来,扬手狠重地扇在了大夫人的脸上,直惊得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
大夫人亦没有料到他会当着众人的面打自己,而且下手还那么重,发丝被打散,半边脸颊顷刻间就肿胀了起来,嘴角撕破,口里一股铁锈般的血腥气。
“你敢打我?”脑子里嗡嗡作响,好半晌,等恢复过来后,大夫人气得发了疯,抄起桌子上的杯盏就朝高远砸了过去。
高远本能一闪,那杯子砸到了墙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碎成几片溅了开去。
盯着地上的碎片,还有大夫人发狂的样子,高远气得浑身直抖,忙喝外面的人:“你们都等什么,还不将这疯妇给我带走?关进柴房,让她好好反省反省。”
“高远,你敢……”大夫人尖叫着,嘶吼着,就像中了邪似的,力气也非常大,两个丫鬟进来拉她,都被她甩了出去。无奈,高远又命多几个丫鬟一起将大夫人给架了起来,直接拖到了外面。
李青歌站在门口,冷眼瞧了半天的好戏,待看到大夫人被人当狗一样地拖出了门之后,不由摇头冷笑起来。
前世那般被人尊重的高家主母唐婉,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这一生也会有被人这样对待的时候吧?
“李青歌,李贱人,你不得好死。”出门时看到李青歌,大夫人心中所有的愤懑都化成一柄利剑,朝李青歌射了过去。
李青歌只觉得非常无辜,朝大夫人冷笑勾唇,唇瓣微动,用唇语对大夫人说了几个字。
那尖锐的骂声陡然消失了,大夫人脸色煞白可怖。
李青歌却再没看她,径直进了屋子。
高远坐在椅子上,脸色通红,不住地喘着粗气,显然被气得不轻。
夏之荷、李碧如等皆胆怯地站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喘一个。
瞧着地上的狼藉,还有各人的脸色,李青歌心底冷笑,款款行来,朝高远行礼道:“青歌见过高伯伯。”
高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李青歌那清丽干净的眸子宛若一汪清泉,顿时浇灭了他心中不少的火气。
就是这样的一双眼睛,让他魂牵梦绕那么多年啊。
“高伯伯找我有何事?”见他盯着自己有些失神,李青歌轻咳一声,又问了一句。
高远这才意识到有些失礼,忙叹了一口气,道:“伯父找你来,是有一事相求。”
“是关于大少爷的伤吗?”李青歌不等他说直接问,“可是,青歌医术不精,怎敢……”
“不。”高远忙摆手道,“他身上的伤并无大碍,伯父早已处理过了。目前,关系他性命的,却是他身上的毒。”
“毒?”李青歌似乎一惊。
高远继续道:“李姑娘,我知道,你虽然年小,却也从师弟那里继承过不少的解毒之术,如今我不求你一定治好庭儿,但求帮他看看。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拜托你救救他,到底,你们是……”
最后那句话没有说出来,但李青歌已经明白他想说什么了,直接打断道:“高伯伯,你放心,只要我能救,我定会救的。”
真的是中毒,与前世一样吗?
想到这里,李青歌眼底掠过一抹阴狠的暗光。
伺候高逸庭的丫鬟各自散开,高远亲自引着李青歌来到床边,指着昏迷不醒的高逸庭问:“李姑娘,你瞧着像什么毒?伯父也让太医院专攻毒类的几个太医瞧了,意见却是不一致。有说是罕见的剧毒,恐有性命之忧;有说不碍事,还有的说须得推宫换血,以免毒液攻心什么的。但伯父觉得皆有些不靠谱。”
李青歌站在床边,一边静听着高远的叙述,一边仔细打量着受伤的高逸庭。
果真如前世一般,就连中毒的症状也一样,全身泛红,犹如烧红的烙铁一般。
李青歌浅浅勾唇,对高远道:“高伯伯不用担心,大少爷身上的毒并未伤及心肺,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此言一出,高远立刻松了口气,就连夏之荷与李碧如也长舒了一口气,暗暗拍着心口,道了声“阿弥陀佛”。
“但是……”不等几人一口气完全松懈下来,李青歌陡然转换的语气,又让大家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此毒虽然暂时不致命,但也是毒辣得很,三天之内如若不能完全解了,大少爷即便不死,也活不过来。”
“什么?”高远惊愕得脸色大变。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虽说不是心爱的女人生的,可到底也是他高远唯一的后啊。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死又活不过来?”夏之荷急得上前拽着李青歌的袖子问。
李青歌抽回手,淡淡地回了一句:“就是活死人。”
“活死人?”夏之荷呆了。
李碧如也赶了过来,眼神焦虑忧心地盯着高逸庭,见他嘴唇已经干枯,都快裂开了,忙亲自倒了水过来。
“慢着。”李青歌忙喝止李碧如,“他不能喝水。”
“为什么?他都渴成这样了。”李碧如急道。
高远好不容易从她打击的话中恢复一丝理智,问:“那庭儿到底中的什么毒?要如何解?”
“这个……”李青歌面色迟疑,低低道,“他中的是……蝎子花。”
“蝎子花?”高远皱眉,脑海里极力搜索这个名字,似乎从来没听过。
李青歌凝重地看着他,“此毒来源于三百年前的一个古老部落,但也绝迹于三百年前。具体的,我知晓得也不是很清楚,只一次在医书上见过。此毒主要是女子用来对付男人的。”
“什么意思?”夏之荷听不太懂。
李青歌继续道:“传闻有女人因得不到心爱的男人,便会用上此毒。此毒无色无味,一旦中毒,男子必须及时与女子行房,通过阴阳调和,从而将毒清除。”
“啊?”夏之荷听言,错愕地轻呼一声,小脸顿时羞得绯红,“还有这么……”不要脸的毒药?
“那不就是春药吗?”李碧如胆子倒大些,心早已因李青歌这话猛烈地动了下。倘若通过阴阳调和能解大少爷的毒,那么……
高远亦疑惑非常。
“普通春药只是让人产生兴奋之感,稍重一些的,能致人产生幻觉,达到某种愉悦之感。最重要的一点是,普通春药不会要人性命。可是,这蝎子花……不是如此。之所以说它是毒药,因为它能要人性命,三天内若不能找人与大少爷解毒,届时大少爷有可能会毒发身亡,且死状可怖。”李青歌郑重地对高远说。
高远听完,却没有之前那么担心了,“李姑娘所说,只要找人与庭儿……阴阳调和,便能解毒?”
李青歌略微思索了下,便点点头,“暂时只能如此。我所知道的也就这么多,至于最终能到什么结果,还需再看看。毕竟,此毒绝迹几百年了,突然又被人用上,难保会有变。”
高远凝眉沉思,好一会儿方下定决心道:“好,就依李姑娘所言,但是,这解毒之人……”他意味深长地盯着李青歌,“庭儿虽然已经十九,但是至今未娶,连个通房丫头也没有,唯一的便是与李姑娘的婚约。”
李青歌听他话就知道他的意思,忙摆手道:“使不得。高伯伯,青歌尚未及笄,怕是不能担当此任。”随后,忙又建议道:“不如花些银子,寻个干净的姑娘吧。这以后,让大少爷收她进房即是。”
李碧如听言,正中下怀。她一直等着机会,等着一个能让高逸庭接纳自己的机会,想不到这机会突然有一日就砸到自己头上了。
她不用费尽心机,就能光明正大地与高逸庭亲近,不但将来能做第一个被他收进房的女人,还因这事成了他的救命恩人。这岂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这怎么行?”夏之荷一听,忙反对道,“怎么能随便找个姑娘给大表哥呢?大表哥要是知道了,会生气的。”
“那……”李青歌眼珠子一转,盯着夏之荷,“不如表姑娘亲自为大少爷解毒如何?反正表姑娘与大少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满府里的人都知道你们两个是天作之合,不如顺应这天意,先帮大少爷解了毒,过后再拜堂成亲,如何?”
想不到李青歌如此大胆,这样的话也能说出口,夏之荷被臊得面红耳赤,“我、我哪里有……”
高远不由得看了看夏之荷。他在认真思量李青歌的话,觉得她说得也在理。毕竟李青歌还太小,高逸庭现在昏迷之中,那种事还需女子主动才能行得通,他怕李青歌什么也不懂,会误事。
而夏之荷不一样,她是和高逸庭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人的关系他也瞧在眼里,即便是现在更亲密一点,他觉得也无妨。何况,夏之荷早已及笄成年,可以尽一个女子的义务了。
“老爷。”李碧如扑通一声,突然跪在了高远跟前。
原来,听李青歌推荐夏之荷时,李碧如就慌了。那夏之荷比自己可是有优势得多啊,再瞧高远似乎也赞成的样子,她更是急了,生怕到嘴的肥肉被别人给抢了。
于是,不等高远钦点夏之荷,她忙出语打断,“奴婢愿以身帮大少爷解毒。”
“你?”众人皆惊。
李碧如小脸通红,她万分真挚地恳求道:“奴婢的命是大少爷救的,奴婢一直感激不尽,却无以为报。如今,大少爷中了这奇毒,奴婢又不能为其做什么,唯有以身解毒。奴婢知道身份卑微,配不上大少爷,奴婢也不奢望大少爷好了之后能收奴婢进房,奴婢只希望大少爷能活得好好的。只要大少爷好,奴婢做什么都甘愿啊。”
高远被她一席话说得挺感动的,“好孩子,快起来。你是哪个房的,我瞧着你好像是夫人身边的?”
“正是呢,奴婢一直伺候夫人。”李碧如也如实回答。
高远点头,“倒比你主子懂人情得多。”
李碧如没有接话。她知道高远厌恶大夫人,此时无论她说什么,都讨不着好,唯有装傻不语才是正经。
“她不行。”夏之荷冷冷地盯着李碧如,突然厉声说道。
高远抬头,目光严厉地扫过夏之荷,“为何?”
“她不配。”夏之荷手指着李碧如,不忿地吼道。
“什么配不配的?救庭儿要紧。”高远黑着脸斥责她。
“可是——”夏之荷还想阻拦,但是又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其实,她也动心过,如果可以,用自己来替高逸庭解毒,可是,这……就这么把自己交给高逸庭了,她多少有些不甘。
“表姑娘。”李碧如目光乞怜,“奴婢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但如今奴婢只是想为大少爷解毒,别无他想。还求表姑娘成全。倘若此事让表姑娘不开心了,那么奴婢发誓,只要大少爷好了,奴婢就躲得远远的,再不见大少爷……”
看着李碧如如此虚伪作态,夏之荷气得咒骂起来:“你休要虚情假意,我看你早等着这一天了,不要脸的贱婢。”
尽管自己不愿意,但是她又不想其他人来染指高逸庭。
人就是这么奇怪,自己的东西,哪怕不要,也不愿意别人碰一下。
“我……”李碧如怔住了,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顺着脸颊往下落着,“表姑娘,你怎么能这么说?奴婢真的只是想帮大少爷解毒啊。”
“荷儿,你先退下。”高远也呵斥夏之荷。好不容易有个自愿的,怎么能被人破坏?何况,李青歌说了,高逸庭身上的毒三天之内必须解了,如若不然,会成为活死人。
夏之荷不愿,李青歌太小。三天之内,让他上哪儿给儿子找个他想要的女人去?
“姨父。”夏之荷不甘,狠狠地瞪着李碧如,“她真的是居心叵测。”
“够了。”高远严厉地看她一眼。
夏之荷委屈地瘪着嘴,眼神痛恨地盯着李碧如。
李碧如满心委屈,用手背抹了把泪,哭道:“既然表姑娘非要如此说,那好,奴婢刚才的话权当没有说过。老爷,您再找其他人为大少爷解毒吧。老爷,您一定要救好大少爷啊,他是个好人。”
“哼。”夏之荷听了,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