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街的中段开了一间美甲小店。
美甲也是作画,只是不在画布上而已。从二流画院出来的大学生木子叹口气,调侃自己:“也算是专业对口呢。”
店名取做“指尖花开”。
木子的收费要比别处高些,而且不肯通融。但是大家还是愿意到她这里排队。女人爱美,也喜欢风雅,她们喜欢指尖花开的感觉,看着自己一双素手,在木子的手下由着自己的心意,在指尖开出世上独一无二的花样,真是妙极的享受。木子每画完一副指甲,都小心翼翼地拍下照片,为自己的作品留存档案。女人们觉得多花的钱很值得,那是一种质量和品位。
经过一个春夏秋冬,木子真赚了不少钱。有人劝木子再收一个徒弟,可以在她画指甲前把修整保养的活计做了,木子只做设计和绘画,保证顾客的流量。木子说:“在给顾客做修剪、保养时,互相之间有一些不可或缺的交流,通过这些交流,我能摸透顾客心中所想,画出她们心中的图样。少了这个环节,指甲上的就是死花儿,不会有指尖花开的感觉了。”
店里的顾客都是女人,木子在这个女人的世界里,沉浸彩绘中,竟然忘了世间其它的事情,比如在她这个年龄应该热闹吵嚷的爱情。
时常也有一些情侣来店里美甲,那些男人多半不耐烦地窝在旁边的沙发上发呆。徐成是例外,他陪肖飞来做指甲的时候,整个人笔挺地坐在沙发上,翻看吧台上的杂志,间或抬起头,给木子送上一个温暖的笑容。
肖飞是店里的常客,四十多岁的女人,保养得肤白唇红,一点也没有岁月的痕迹。她的指甲也按她自己的想法做得明丽而不张扬,极有特色。指甲做好后,肖飞露出满意的笑容。徐成放下杂志,起身挽着肖飞走出店门。
店里有认得肖飞的女人,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鄙夷地撇歪了嘴:“这个茶座唱京剧段子的,养着的这个小白脸是位钢琴师。”
木子惊讶地抬起头,向远处一对人的背影张望,看徐成搀扶肖飞进了轿车,绝尘而去。
不知为什么,对徐成就产生了一种想探究的心思。
春末夏初,是指甲彩绘生意最忙的时候,木子每天从清晨到深夜困在店里不能出门。但肖飞来的次数却多起来,每次都带着徐成。徐成的笑容永远那么温暖。木子敏感地发现他的手指纤长,指甲本型也是纤长的,许多女人粘接了义甲才有那样的效果。
指甲彩绘也是一种艺术,他们也有协会,而且是世界性的,还举办比赛。初秋的一天,徐成一个人匆匆跑进来,把一份杂志给木子看,那是世界指甲彩绘大赛的启事,获前三等奖,有机会到巴黎去学习观光一星期。
木子淡淡一笑:“世界上有多少人做这行呀,我这两下子拿得出吗?”
徐成说:“试试吧,我觉得你行,你的彩绘有一种独具的灵气。不是一般的美甲手艺能比得上的。”
木子就信了,真的下了决心,在纸上细细地琢磨起来。每天午后,徐成都会来看看木子设计的进展情况,他为木子的天赋惊叹。
十个指甲,木子设计了一百种花形,徐成和她一起挑出最有创意的十种。
参赛图案要画在真人甲上,然后拍出数码照片信息,上传参赛邮箱。
木子在街上追着女人的指甲看,有人被她直直的眼光吓得拔腿就跑……转悠一天,她也没选中合适的天然甲型。木子给一位客人修整指甲,看到那指甲形状真好,只是太小了,彩绘效果出不来。这时,徐成陪着肖飞来了,木子一把拉住徐成的手,审视着,她的眼里只有这双手上的十颗指甲了。她细细地修整,养护,然后把精心设计的图案一点点描绘在指甲上,有一点点不满意处,就反复推敲修改。当彩绘终于完成时,木子发现天不知什么时候黑了,又发白了,灰濛濛的天际,有一丝曙色。徐成一动不动地坐在她面前,伸着一双手让她描绘。店里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光的,肖飞也早没了踪影。
木子终于想起来了,她说:“你陪着的人呢,她……”
徐成眼皮有些发粘,仍笑了笑:“姑妈晚上有一个重要演出,想把指甲做漂亮些,看到你专注的样子,她突然有了感悟,自己开车走了,她想在演出前把那段唱腔再打磨一下。”
“姑妈,她是你姑妈?”
“她是我的姑妈,是她带我来接触你的。她喜欢你。”
木子欢叫一声,对着徐成看了笑,笑笑再看。然后,点点头。
徐成甜蜜地一把拉过木子:“闭上眼休息一会儿吧,明天还有一串事:拍照、参赛、领奖、出国观光……”
木子听话地把头靠在徐成肩上,喃喃道:“哪有那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