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楚宫倾城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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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布天网(2)

这句话说得可怜羞涩,但是却听得欧阳箬心中一动。

她慢慢直起身来,带了一丝冷意看着张小仪,静静道:“张小仪可是想得皇上的宠爱?”

张芳抬头看她一眼,却被她的眼光看得低下了头:“娘娘…婢妾实在是…”她扭捏不安起来,欧阳箬的眼神似明镜一样招得她惶恐不安。

欧阳箬手扶过她的脸,尖锐的镶祖母绿宝石金护甲扫过她细嫩的脸庞,带起她一身的战栗。

欧阳箬忽然笑道:“张妹妹若有话就直说吧,本宫不是糊涂人,不会听不懂你的意思。”她的笑带着一丝了然,一丝魅惑,仿佛前面就是最温柔的陷阱,等着她掉进去。

张芳忽然起了身,跪在地上,她的身上只着中衣,整个人越发显得瘦弱,她拉了欧阳箬长裙的下摆低声道:“婢妾已是无法了,如今婢妾的哥哥张秋在京中受人排挤,又无处可依,此次中秋婢妾派人回去探问情况,哥哥给婢妾一封信,信中言词甚悲,已有辞官回乡之意,婢妾只有这么个至亲哥哥,从小哥哥便疼我爱我,婢妾无用,无法为哥哥在皇上面前争光,若老死宫中也就算了,哥哥心有抱负,怎能轻易辞官回乡?父母在天之灵也会怪他,怪婢妾无用,不能光耀门楣啊…”

她边说边哭,欧阳箬却不扶她,只轻轻绞着手中的帕子,忽然柔声道:“本宫就觉得奇怪,怎么这些日子你与本宫亲近许多,若不是有求于本宫,也不太可能为别的事情,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叫本宫分一份皇上的宠爱给你。”

她说得极淡,但是听在张芳心中若天雷轰顶一般,只怔怔看着欧阳箬,说不出一句话来。欧阳箬微微一笑,顺手拿了桌上的喜鹊衔枝双喜铜镜放在她面前。

镜子中映出张芳梨花带雨的模样,她看着她柔声道:“不是本宫不帮你,也不是不打算帮你。这帝王的宠爱本来就是三分靠天,七分靠自己。这三分,就是容貌,才情,这七分呢,就是性情,以及看如何揣摩皇上的心意。这容貌上你不如本宫,也不如其他几位妃子,你且说说,你如何能得皇上的宠爱?”

张芳浑身一震。眼中露出绝望之色,铜镜中的自己似一棵被狂风暴雨打蔫的草一样。她如何能得皇上的宠爱?!

欧阳箬见她怔忪,微微一笑道:“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本宫帮你自荐枕席,求得一夕圣宠,可是到头来也是无用,越容易得到的女人,男人越不珍惜。”

这句话似铁石一般重重地砸在张芳心中,她晃了几晃,面色煞白,更不知如何应对,只觉得连生之希望都没了。

欧阳箬收起铜镜,这才扶她起身,叹道:“你其心可佳,虽然性情与那…故去的李盈红不同,可心却是真的,比有些人面黑心的人好了不知多少倍。本宫会帮你,但是不是用这方式,此乃最下策。你是愿意听本宫的话,还是愿意这看似有用,其实是最最下策的办法?”

张芳早已六神无主,只低声道:“婢妾愿意听娘娘的吩咐,只要能帮到婢妾的哥哥,婢妾做什么都可以。”

欧阳箬终于笑了,笑得如释重负,在她耳边细细说了。张芳越听眼睛睁得越大,听到最后忙捂着嘴,眼睛睁得老大:“娘娘可说是真的?这这…婢妾不敢相信。”

她将头摇得如波浪鼓一般。欧阳箬敛了容色,肃然道:“本宫不骗你,若你不信可以叫你哥哥去查一查,看她柳家是否有不明钱财流入。还有,李盈红的死与柳国夫人脱不了干系,虽然是郭明红干的,但是若是背后没有柳国夫人撑腰,她哪里敢如此胆大妄为?皇后当时一心想要李盈红的孩子,她决不可能自断后路将李盈红毒死。”

张芳听得浑身簌簌发抖,李盈红之死的惨烈她到现在依然觉得浑身发寒。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如此幼稚可笑,这平静的后宫中到处是危机陷阱,一步错便是尸骨无存!

“娘娘…婢妾要帮助哥哥,请娘娘吩咐!”她终于重重朝欧阳箬磕下头去。

欧阳箬扶了她起身,冷然道:“此次牵涉重大,必须十分隐秘,柳国夫人手段毒辣,其实本宫也就与你说了其中的冰山一角,若你肯信本宫,本宫保证让你的哥哥在皇上面前得以重用,若不信,你大可去投靠柳国夫人,只是李盈红的惨状历历在目,本宫不希望你步入她的后尘。你可明白?”

张芳颤抖道:“是,婢妾明白。”

欧阳箬点点头,抿了她散乱的鬓角,美眸中透出倦意深深:“本宫也不希望这样斗得你死我亡,只是本宫如今龙胎在身,柳国夫人在一边虎视眈眈。她就是后宫里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本宫若不将她除去,日后亦是不能安枕,你也永无出头之日。”

“你若自认有本宫一分本事,便与她较量一番。她柳国夫人从一介商贾之女到如今的堂堂二品夫人,你以为她这位置是平白得来的吗?”她对面前的张芳淡淡地道。张芳终于镇定下来,低声称是。

欧阳箬再看了看她一眼,又在她耳边细细说了联络的方式等等,等到她记熟了,这才由张芳送了出去。

在去云香宫路上,德轩在一边皱眉道:“娘娘,这般贸然告诉张小主,万一她…”

欧阳箬美眸中寒光一闪,手中扣住了金护甲,暗自点头:“你说的不错,本宫今日大意了,可是却也不得不告诉她,她的哥哥是京兆伊手中权利甚大,若要扳倒柳国夫人必要从她娘家查起,而这案件审理之人必定要归他京兆伊张秋。以张芳她哥哥张秋的为人,也是个十分能隐忍的大丈夫,他们一心要光耀门楣,绝对会抓住这千载难逢的立功机会。当年她哥哥张秋叛了王皇后,引了皇上兵马入城,今日要查柳国夫人娘家亦是同一个道理。可是也要以防有失,你去多派几个人好好在她殿周围守着,若有她行动可疑便来禀告于本宫。”

德轩心头一凛,低声称是。又抬起脸来问道:“若是她投靠柳国夫人的话…”

欧阳箬的面色微微一紧,看向德轩,德轩一眨不眨,直盯着她。两人对视间,均看到对方眼中的杀意。

欧阳箬轻轻放下四面的纱帷,似要挡住那扑面而来的秋风,在德轩几乎以为她不说话之时,一声清淡却肃杀的声音飘入他的耳中:“杀!”

杀!

欧阳箬闭上眼睛,眼前天光耀眼,灿烂的秋日刺得眼中一片血红,终于要与柳国夫人一决高下。在这无声的战场上,她有张良计,她有过墙梯;她在后宫权势滔天,她里应外合,釜底抽薪。在这个时刻她不能再有一丝妇人之仁,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罢…

楚宁和二年的深秋注定是个不平静的一个秋,不知什么时候,言官开始上朝奏议整个楚京的经济命脉由少数富商一手把持,他们高买低买,囤积奇货,赢得暴利。

如今楚国轻徭薄赋,许多农民手中有粮,却换不到价钱相当的物品,富商将粮食以极低的价格买进,又转到其他缺粮的地方以高价卖出,这等行经已经引起百姓侧目,议论纷纷。又有人奏议盐价高昂,许多百姓终年吃不起一斤盐,盐商富可敌国,把持着整个楚国的盐运线路,朝廷的盐运因消息不通畅,始终竞争不过私人盐商,所以建议将全国的盐运统一由朝廷调配。

楚霍天一一看了,剑眉越皱越深。几日与几位年轻官员一连庭议几个时辰都不歇息,立求如何能不动摇楚国根基,一一打击这等风气。

欧阳箬见楚霍天几日劳累,特炖了冰糖燕窝粥,又在上面撒了不少细细的菊花花瓣,看上去既美观又可口。

她命宫人抬了她过去,正到御书房门口,忽然见一抹大红色的身影一晃而过,正要匆匆进去。

她急忙开口道:“查三少请留步…”

那身影生生地停住脚步,转过身来,那眉眼俊魅,正是许久不见的查三少。他见她过来,面上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黯然。

欧阳箬命宫人抬到他面前,这才笑道:“还好赶得及,查三少可是要与皇上商讨国家大事的么?”

查三少忙跪下道:“微臣拜见柔芳仪娘娘,回娘娘的话,微臣是奉了皇上口谕要进去面圣的。”

欧阳箬松了口气:“如此便好,这是本宫炖的冰糖燕窝粥,烦请状元公一起带进去可好?”查三少听得她开口唤他“状元公”忽然想起他当日对她许下的诺言,心中微微一酸,随即隐下,笑道:“娘娘难道不进去送?”

欧阳箬笑道:“如何能进去?这些军国大事,本宫一介女子如何能听得懂,状元公还是不要取笑本宫了。”

查三少微微一怔,失笑道:“原来只是叫微臣送东西而已。一件小事。”

欧阳箬似笑非笑,眯了眼对他慢慢道:“不然…状元公以为本宫又叫你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了么?”

查三少一愣,遂低头轻声笑着,笑声无奈中而带了三分的自嘲。欧阳箬将篮子命宫人递给他,轻笑道:“就劳烦状元公提进去,本宫先回宫了。”

欧阳箬说完,转身慢慢走了。查三少看着她渐渐离去,心中怅然若失,只得提了篮子进了御书房。

欧阳箬上了肩辇,看着他翩然入内,这才开口命内侍起轿。宛蕙看得不明所以,低声问道:“娘娘难道不叫状元公…”

欧阳箬微微一笑,道:“姑姑忘记了,要求人办事可不是这般直接呢,总要让他放下戒备之心才好说话。姑姑等着吧,若他有心,自然会来找本宫。”

宛蕙只是不解。

欧阳箬也并不多说,只静静回了“云香宫”,她产期日近,心中比谁都急,柳国夫人早已经选了四五个身强力壮的嬷嬷,还叫内务府请来了几位乳母。

欧阳箬看了都一一收到了宫中,又呈了不少礼物给她。一来二去,柳国夫人待她更是热络。

只是欧阳箬看着她的笑,心中越发寒意深深。时间就怕来不及了,可偏偏她还要装得比谁都轻松,比谁都高兴,似沉浸在即将为人母的喜悦之中。

林氏曾抱了二皇子去看她,见她如此,忧了面色道:“欧阳妹妹,这事事关重大,我这心实在是…”

欧阳箬按了她的手,看了看她怀中已是会坐的二皇子,柔声道:“都是做母亲的,林姐姐就算想明哲保身,也是不能的,就算姐姐不争,这二皇子早已是她柳国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拔不后快,要不然她也不会就此下狠手。林姐姐可要三思啊!”

林氏看着怀中二皇子稚嫩的面孔,终于是重重点了点头。

于是隔了几天,朝中言官又纷纷控诉富商的种种不义之举,言论的矛头隐约对准了柳氏之父--楚京第一富商柳正生。后宫即使怎么封闭,朝堂的言论还是传到了后宫之中。欧阳箬虽因为产期日近,没有向柳国夫人请安,可是还是听得宛蕙道,柳国夫人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焦燥之色也渐渐现在面上。

欧阳箬轻轻笑着,拿了一方纸笺,纤手轻递,给德轩道:“去,就将这几道华菜的制作方子递给状元公,就说,一道好菜要用心做才能让人品出美味来。”

德轩接了,犹豫问道:“是从宫内递给状元公么?”

欧阳箬道:“是!而且人越多越好。最好…最好在皇上面前递给他。”

德轩被她的话惊出一身冷汗来,欧阳箬眸光渐转,美丽的眼中似盛了雪山的冷光,盯得德轩低下头去。

“去吧,本宫相信,状元公会明白本宫的意思,也会记得他在本宫面前立下的承诺。”

她淡淡道,再也不说一句。素手捏上榻上的玉如意,捏得骨节发白。

即使没有他,她也可以嬴!

过了几日,忽然京兆伊张秋在朝堂上奏查到柳正生私自控制各地粮价,以赢暴利,有若干罪证若干,他一言既出,满堂文武大臣皆震惊不已。

楚霍天一向不动的玉冕也晃动了几下。张秋言辞凿凿,一一历数柳正生的罪状,还隐约将矛头直指柳正生巨富之下收买朝廷官员,铺平商贸之路。

接着兵部尚书也出列合议,等等大大小小的言官也纷纷上前合议。

楚霍天终于沉声道:“将柳正生羁押在刑部大牢之中,由刑部,京兆伊张秋,与查少监一同审理。退朝!”

楚霍天下朝之后,沉着脸到了延禧宫之中,不一会,里面就传出了哭喊之声。欧阳箬听得来人回报,面上终于露出笑来。

紧接着第二天,楚霍天下旨撤掉柳国夫人的暂代后宫之职,命宛妃林氏与徐修媛暂代执掌后宫管理之权。

旨意传到各宫,终于众宫妃知道柳国夫人--要完了。

欧阳箬不断派人去打探,每日只要有一点消息都让她细思半天。柳国夫人将自己关在“延禧宫”之中,谁也不见。

她心中的大石才放了下来,只是隐约觉得事情并没有如此简单。

柳国夫人已是困兽了吗?自己筹划了那么久真的成功了吗?可是她还是不安,深深的不安,就像大雨欲来的山色一般,浓重而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