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即位之后,对他疏远了许多,将他派到了军中去历练,美其名曰是历练,其实就是想叫他离得朕远远的,不要老是在朕面前,因为他每做一件事,朕都会都会拿来比一比,他就像是先帝心中标准的储君模样,朕总是不自觉地去比较…他如今这般疏远朕其实都是朕一手造成的。朕的几位皇兄皇弟都没有离京去,偏偏他从少年时便开始吃苦…咳咳…”楚帝说了长长的一串,最后停了喘息不已。
“皇上,您别说了,可如今您是大楚的皇帝,楚定侯再怎么厉害,他还是一介臣子,皇上先且宽宽心…”孙公公还待说。
楚帝微微摆了手,从怀颤巍巍地拿出一卷明黄的卷帛递给他:“这是密诏,等东边的那位想对朕不利,你便着人送了出去,送给楚定侯,叫他来擒王清君侧…”
楚帝浑浊的老眼猛地亮了亮,帝王生有的威仪顿时在他年迈的身躯显现。孙公公忙跪着接了。
“朕虽然不是个好皇帝,也不是一个有作为的皇帝,可是…可是朕知道,这大好的楚国江山不能落入她那般恶毒的妇人之手…所以,把这密诏送到他手上,另外,你也着人通知…林老将军…咳咳…该是用他的时候了。”楚帝吩咐完,又紧紧盯着孙公公苍老而平凡的脸:“你,做得到吗?这可是掉脑袋的事,若找不到可靠的人送这些东西,就叫龙影去…他们能办得到。”
孙公公一惊,龙影?!
“皇上,万万不可啊,龙影若不在皇上身边,万一…万一东边那位要对皇上不利,那可怎么办?如今皇上性命无忧,就是她忌惮龙影以及一万的羽林郎,可是说到贴身保护,还是要靠龙影啊!…”孙公公急切地道。
“去吧。社稷为重,再说,你派龙影去,她不会知道的。”楚帝疲惫地闭上眼睛,不再言语,而眉间,似放下了千斤大石,慢慢的沉入了睡眠之中。
金麒麟的兽鼎飘出一丝丝白烟,整个大殿里更显得空荡诡异。孙公公无奈地望着沉睡的楚帝,只好颤抖地揣起锦帛,退了出去。
等待。
沉寂的楚京人人都在等待。
远在楚京千里的广郡也在等待,等待着解困。
楚霍天也在等待,等待最好的时机。
皇后更在等待,等待着谨王告捷…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谨王却没那么好命,三万人马日夜兼程,别说他从未出征,即使带过兵的几位将军都是怨声载道,兵士更是疲惫不堪。立功之心急切,从楚京到光郡十几日的路程,倒让他紧赶慢赶十日便到了。广郡守城的张将军自是喜出望外,与他详细禀告了战情。几日坚守不出城门那进犯的秦军倒也不着急攻城,这城中的粮草也可安度十日无忧。
谨王一边听着,一边揉着自己因骑马而僵硬的腿脚,他原本圆润的脸瘦了许多,乍眼看去,倒是有些凌厉的神色。
“什么?!坚守不出?”他怒道:“对这些秦贼怎么能这般姑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大楚无人。明日本王便与他们好好一战,叫他们看看什么是大楚的军威。”
“明日?!”张将军听得一呆,失口道:“难道谨王殿下歇息整顿吗?末将看那些士兵都累得脱了形了。”
谨王眼一瞪,回过神来也觉得他说的没错,就勉强道:“那就两日后出战吧。对了定侯什么时候会到?”
张将军擦了把冷汗回道:“大概五日后便会到吧。末将接了飞鸽传书,上面是这般说的。”他说完又小心翼翼地问道:“谨王殿下难道不等侯爷到了再一起商议出战么?”
谨王刚想发作,按耐了下,眼睛骨碌一转笑道:“这等小小的秦贼怎么要定侯费心呢。本王一人便能解决了他们。再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此时候出战才能给秦军以痛击,我们不能延误军机。张将军放心好了。”
他说完,便转入内堂歇息了。张将军望着他得意的背影,摇了摇头。
争功冒进--这谨王想来也不能成事。
灰色的信鸽扑愣几下落下,飞到一双修长的手上,鸽子骨碌着双灵动的眼睛,似乎十分满意自己的任务完成。那手的主人从它的脚环上拿下一卷素帛,仔细看了看,薄薄的唇微微一笑,复又拿起桌上的笔墨,写了一小行。换上另一只信鸽,将布条绑上,再放飞。
“侯爷,那边来了什么消息?”一位长须白面的谋士问道。
楚霍天微微一笑,将手中的旧素帛放在烛上烧了,漫不经心地道:“果然不出所料,谨王急着要出战。看他怎么给本侯立下这第一功吧。”
那谋士微微一笑,躬身道:“那属下就替侯爷下去依计行事了。那谨王要不要?”他比了个手势。
楚霍天摇摇头:“给他个教训便是了。他这个人心高气傲,若折损了一下,也就学乖了,犯不着这般做。”
谋士点点头,安静地退下了。
楚霍天望着前边滚滚黄色官道,再望望京城渺渺,这楚国的天下风云,就看这几日了。
到了那日谨王点兵出城,秦军依然在阵前叫骂,谨王身着沉重的铠甲,上阵一看,不由有些发晕。前面黑鸦鸦如乌云一般的秦军唬得他几乎从马上摔了下来。
“张将军,你看派何人出战才好?”他强笑道。张将军看了他一眼,无奈道:“这还要副帅决定才是,末将唯副帅之令是从!”
谨王犹豫了几分,看看下首无人请战,最后不得不点了一位王将军。王将军领了三千人马,杀入秦军之中。战鼓擂动,山呼海啸一般的喊杀声不绝于耳,楚军如一柄长刀直插秦军之中心,秦军却开始有序地分散两边,合成一个雁回阵,轮番上前绞杀。从城墙上看,两军对峙就如一锅沸粥一般,鲜血,旌旗在里面如波浪般起伏。
谨王看着额头直冒冷汗,见王将军陷入重围,忙又喝令道:“再派三千兵马前去支援。从右翼进攻!”
三千兵马再次出城应战,老天似知晓谨王的心思,秦军的右翼开始溃散,拜退。谨王大喜,哈哈一笑,指着渐渐溃退的秦军道:“张将军且看看我军之威,来啊,备一千人马跟随本王前去再杀个痛快。”
张将军闻言又是大惊:“副帅万万不可啊,这可能是秦军的诱敌深入之策,副帅千金之躯怎么可犯险地?”
谨王大笑道:“张将军太小瞧本王了,虽然本王没上过战场,却是读过许多兵书,这秦军此乃败像矣。”说着便下了城墙,自去领兵了。
他领了一千人马,急匆匆前去追赶溃散的秦兵而去。边走边打,秦军似真的不堪一击,渐渐往北而去。谨王贪功又急于为三军立个表率,奋起直追,堪堪追出有二十余里,渐渐地才发现秦兵越来越少,到最近根本不见了踪迹,这才猛然醒悟。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一千人马都进了密林,刚觉不妙,忽然斜地里喊杀声声,一队人马杀了出来。
是秦兵!密密麻麻像蚂蚁一般覆了上来。谨王大惊,秦兵有如天降,一千人马顿时慌了手脚,在密林里,楚军又不擅林间战斗,一时间哀号之声不绝。眼见得一千人马就要葬在此地。忽然林外又有喊杀之声,谨王顿时手脚冰凉,在心里喊道我今日此命休矣。而正当此时,占据上风的秦军开始撤退。
谨王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这这这…太不可思议了。
林外的人马渐渐攻打进来,谨王见当先一个白袍银甲的年轻将军,身先士卒,奋勇杀敌,顿时感动得几乎要眼泪哗哗。
他拍马上前,激动地道:“苏将军来得真及时,本王回去一定好好记你一功。”
苏将军手上长剑一挑,将旁边的一个秦兵砍翻在地,这才从容地回过身来,抱拳道:“副帅言重了,侯爷有令,谨王殿下不听军令,私自出战,从即日起广郡的军务由苏某代为执掌。”
谨王死里逃生刚恢复血色的脸又刷的一下白了。苏颜青不再看他,拍马提剑而去。留下谨王目瞪口呆地立在当场。
楚昌元十月,楚定侯领四万人马,谨王领三万人马赶到广郡救援。谨王日夜兼程,急行一千余里,赶到广郡,第二日便急于出战,初战失败。损兵折将两千余人,楚定侯大怒,责其停了副帅之职,以苏将军代之。
消息传到楚京之时,已经是二十日后。王皇后拿着这密信,只急得心若火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