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人猛地一惊,回过头去。只见欧阳箬鬓发微乱,身披一件月牙白暗纹罗衣,正立在门前,面含薄怒地看着她们。欧阳箬身居高位日久,什么阵势没有见过,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凛然的气势。那几个与宛咴争吵的嬷嬷丫鬟都不由闭了嘴,不自然地低了头。
欧阳箬由鸣莺扶着走了过去,冷冷道:“是什么事情,让几位嬷嬷这般为难?”
那众人听得她问话,只得站出一位嬷嬷道:“回七夫人,是徐夫人失了个玉佩。”
欧阳箬冷冷一哼:“失了东西就是这般找法么?你家夫人没有教你们规矩是不是?这般喧哗吵闹,难道就是吵给外人听是我们静云阁偷了你家夫人的东西?”
那嬷嬷见她动了真怒,忙跪下道:“回七夫人,奴婢们也是奉命行事,如果不查一查回去徐夫人要是知道的话,奴婢也是逃不了责罚。夫人也知道我家夫人规矩严得很呢。”说着面露苦色,想是想起徐氏的厉害之处,心中害怕不已。
“查,怎么查?难道我们夫人的寝室也让你们翻一翻,天下没有这般道理的。”鸣莺按耐不住,出声道。
那嬷嬷也为难了,只得小声道:“回七夫人,前几个院子奴婢们都找过了,夫人的院子要是不找的话,奴婢不好回话呢。”
欧阳箬面色冷然,只冷冷盯着她,凛冽的眼光直把她盯得浑身直冒冷汗。她正欲说话,忽然院门口来了几人,欧阳箬抬头看去。
却见柳氏满面关切地迎面走来:“欧阳妹妹,怎么回事?我听得下人说这边吵闹,就过来看看。”
欧阳箬含了怒意指着地上的嬷嬷,雪白的指尖微微颤抖着:“柳姐姐来得正好,这嬷嬷说徐夫人的东西丢了正要进来搜一搜呢。”
柳氏扶着丫鬟走过来,闻言微微吃惊:“什么,徐妹妹丢了东西?是什么东西要这般大肆查找?”
那嬷嬷只苦了脸道:“柳夫人,奴婢们也是奉命行事。我家夫人说了,那玉佩是侯爷几年前迎她过门时候下的聘礼,珍贵得很,夫人这几年日日戴在身边,夫人还说,没了那玉就等于没了她的命。如今夫人发了怒了,说在侯府中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柳氏一听沉吟半晌:“这玉佩既然这般重要又是日日戴在身边的,怎么说没就没有了呢。想是徐妹妹去了哪个园子落下的这也有可能呢。这徐妹妹也太大惊小怪了。”
那嬷嬷叹了气又道:“柳夫人不知道,都找了。要是我家夫人去过的园子、亭子,都找过了,连根针也没有,所以我家夫人才发了狠要各个园子查一查呢。”
柳氏一听也变了脸色:“怎么的,难道我的院子也要查么?”
那嬷嬷面色一白,咬了咬牙回道:“是。我家夫人是这般吩咐的。”
柳氏还未说话,欧阳箬却扶了她道:“柳姐姐别生气了,跟她们何必一般见识,我们且进去喝点茶。”说着,回过头去对那嬷嬷道,“回去跟你家夫人说,想要搜我这静云阁她亲自过来说,打狗还看主人呢,你们方才的无礼我就不计较了,去请你们家夫人过来说话,到时候想怎么搜我就让徐姐姐怎么搜。”
欧阳箬说完,扶着柳氏进了门,撩开帘子的时候回头略略一看,但见那嬷嬷咬咬牙,满面不忿地从地上起身,一瘸一拐地出了门。欧阳箬在心中冷冷一笑,戏已开锣,就得主生旦净末丑一起登场才行,要闹就该闹大点。
柳氏粉面上怒气冲天,头上的碧玉簪搔头颤了几颤,几乎要落了下来。她恨恨道:“那个死婆子竟然如此大胆,还想搜我们的院子。等过了这事,我非要把她撵出府去,真是反了天去了。”
欧阳箬这时倒面上平静了,回头对宛蕙一使眼色道:“还不快去端好茶来给柳夫人。”宛蕙忙点头应了,拉了鸣莺下去。
欧阳箬见她们二人走了,才转了头对柳氏道:“如钰姐姐,这里没外人。你说说看,这徐姐姐怎么能这般对我呢。这我才在府中住不到两个月余呢。就算是我下人手脚不干净,怎么也不该说要搜我的屋子呢。”说到最后眼眶便红了,一双大眼雾气迷朦,还未来得及梳理的长发披散在两肩,更是显得身若扶柳,楚楚动人。
柳氏见她如此,忙劝慰道:“好妹妹,别难过了,这徐妹妹也太不懂事了,如果她这次做得过分了,我们就请王妃为我们主持公道。让她也知道知道什么是侯府的规矩。”
欧阳箬委屈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宛蕙奉了茶进来,无人注意之时,对她轻轻摇了摇头。欧阳箬这才放下心来。两人喝着茶,一时也无话。
过了小半个时辰,门口又传来一阵人声,当先就听到徐氏尖声尖气的声音:“真是得罪了,我徐凝霜这回可是要做回大大的坏人了。”
欧阳箬与柳氏同时立起身子,柳氏冷然笑道:“正主儿来了,我倒看看她如今怎么说。”说完先步出了屋子。
徐氏一身绯红色提金银丝绣五彩蝴蝶长裙,外披同色夹纱烟罗衣,头梳着反绾髻,两边各插着两支累金丝碟戏牡丹金钗,俏面上带着冷笑,正快步走进院子来。
柳氏立在屋门前皮笑肉不笑地道:“徐妹妹风风火火的,看来是真急了。”
欧阳箬上前先与徐氏见了礼才淡淡道:“听姐姐手下的嬷嬷说姐姐丢了饰物,想到我这静云阁查一查,妹妹这有点不明白这规矩了,若是妹妹以后丢了东西,是不是也可以到姐姐的院子里去查一查。还望姐姐给解个惑。”
徐氏瞟了她二人一眼,大而有神的单凤眼中满是不屑,红唇一抿:“若是心里没鬼,怎么怕我来查呢?如果妹妹喜欢我的什么事物尽管说。只要我徐凝霜有的,二话不说立刻给。只不过这玉佩是当年侯爷给我的订情信物,可是跟我的命根子一般。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她那个“订情”二字咬得特别重,似乎在得意地炫耀着。
欧阳箬听了,怒极反笑:“好!姐姐既然这般说了,妹妹哪里敢拦姐姐。只不过妹妹虽然晚进府,可是也是同姐姐一般伺候侯爷的人,姐姐说搜就搜,说查就查,你叫妹妹的脸往哪里搁,这以后我欧阳箬还怎么在府中立足?”
徐氏冷冷从鼻子里一哼,还未说话,柳氏忽然步上前来:“这样吧,欧阳妹妹说得也对,徐妹妹想要查失去的小物件,什么玉什么佩的…”她顿了顿,徐氏已经气得满面青一阵红一阵的。
柳氏粉面上含了嘲讽的笑,不等她发作继续说道:“那徐妹妹就该去跟王妃请示下,王妃说该怎么查就怎么查,怎么搜就怎么搜。妹妹,你说是不是?”
柳氏说完挽了欧阳箬进了屋子,再也不看她一眼。徐氏直气得面红脖子粗,恨恨地一跺脚出了静云阁。
欧阳箬在屋内对柳氏忧虑地道:“如钰姐姐,我看徐姐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等真的请到了王妃,我这阁子就要让她搜一搜了。万一是我下人手脚不干净,可不是丢死人了。”
柳氏抿了口茶,秀气温婉的面上已然恢复平日的神色,她不慌不忙道:“欧阳妹妹怕什么?你我又不是那几个院子的夫人被她这只母老虎一吓,就乖乖地让她进去搜。就算是自己下人手脚不干净,那也是下人的事情,牵扯不到妹妹身上,你这儿如果要查,到时候也该查到我头上了。”
欧阳箬这才安心地点了点头。时近傍晚,欧阳箬便叫下人呈了些小点,请柳氏用了,又叫宛蕙帮自己更衣梳洗。
二人说了一会话,宛蕙忽然进来禀道:“二位夫人,刚才王妃的大丫鬟过来传话了,说王妃娘娘说了,如果要查就查一查。只是没查到的话,徐夫人要郑重向二位夫人赔个礼,道个歉。请二位夫人要宽谅下。”
欧阳箬一听,只是面色紧了紧不说话,柳氏“啪”地一声放下象牙镶金边小筷子,忿忿道:“那小蹄子如今可得意了。”说着扭了头对欧阳箬道,“欧阳妹妹,我去我的园子里看看,防防有些人手脚不干净,东西没找着,我的东西倒丢了去。”
欧阳箬点点头道:“姐姐说得对。妹妹我也要看紧点。”说完送了她出去。看了看侯在院子门边的那众丫鬟冷冷道:“既然这样,就进来搜吧,可得小心点,打坏了东西可是要赔的。”
那些丫鬟嬷嬷一哄进了院子去,顿时整个院子开始人声喧闹。欧阳箬坐在主堂正位上,冷眼看着她们动作。
“怎么样,真的找过了,没有?”欧阳箬轻声问旁边的宛蕙。
宛蕙换了安神的百合花茶,点点头:“回夫人,奴婢与鸣莺还有德轩处都仔细找过了,没有看到什么珍贵玉佩,夫人自己的妆盒也看过了都没有,可若是藏在别的地方,可就不好说了。”
欧阳箬沉吟半晌,一双幽深的如水剪眸内划过一丝浅忧,若一潭湖水被扰起了绿皱:“若说徐氏这般动作,应该就是在这院子里。柳氏跑得也快,想是怕自己院子里被人栽了赃。不过你们几人处没找到就行,如今出了事,要保你们可不容易。”
宛蕙点点头,向外张望放心不下道:“奴婢去看看,可别让她们乱翻。”说着出了屋门。欧阳箬扶了额头,颦眉不语。
忽然走进两个嬷嬷,似乎正想进来搜,欧阳箬一双大眼只盯着她们冷冷地看。那两位嬷嬷只得陪了笑脸福了福:“夫人,奴婢们也是不得已…这个…”
欧阳箬立起身来,慢慢走到她们面前,忽然笑道:“怎么的,两位嬷嬷也想进我的屋子里看一看么?”
两位嬷嬷被她这么一问,冷汗涔涔而下,欧阳箬的姿容绝美,可笑却未达眼底,若十二月的冰雪一般冰冷刺骨。她们嚅嚅不敢再往下说。
欧阳箬定定地盯着她们,似乎看穿了她们的内心:“两位嬷嬷眼熟得很,哦,原来是常跟在徐夫人身边的人呢。徐夫人平常起居住行都是两位嬷嬷操办的吧。如今徐夫人丢了身边的东西,依我看呢,两位嬷嬷说不好先要在自个身上找一找,说不定是在自个身上保管着,因年老糊涂了,一时忘记了呢。”
她慢慢地说着,两位嬷嬷却先吓白了面色,两人面面相觑,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欧阳箬冷冷一笑,又坐回去:“我这屋子干净得很,两位嬷嬷也别费心找了,若是真想进来搜就先自个搜搜身上,是不是藏了掖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脏了别的地方没关系,脏了我的屋子可是使不得呀。”
两位老嬷嬷平时都是人精,心中暗暗叫苦。两人一使眼色,忙跪下道:“七夫人息怒,奴婢们就是进来给夫人赔个礼的,这搜园子都是徐夫人吩咐的,奴婢们做下人的不敢不从,希望七夫人大人大量别跟奴婢们一般见识。”说完忙退了出去。
宛蕙进了来,见她们匆匆忙忙,跺了跺脚道:“夫人真该叫人在她们身上找找,说不定就在她们两个婆子身上呢。”
欧阳箬看着她们仓皇而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道:“算了,就算在她们身上也没办法,她们可以说是刚刚在院子里找到的,正想呈了给我看呢。”
宛蕙只得点点头。过了小半会,忽然有人高声喊道:“找到了!”欧阳箬面上一紧,宛蕙亦是恨恨地骂道:“真真是不要脸!”
两人出了屋子,见两个嬷嬷神情闪烁地跪在地上道:“回七夫人,就在前面堂前的水沟中找到了。也不知道是哪个该死的奴才偷了放那边了。我们这就回去给徐夫人回话。”
欧阳箬见她手上一方碧绿的玉脏兮兮的,也不想细看,点了点头:“好吧,你们就去回徐夫人吧,看她如何发落。”
说完也不看一众人如何表情,扶了宛蕙进了屋。
徐氏拿了欧阳箬的把柄,就在颐华园闹了开,拿了那方玉佩,当夜就跑到了楚妃那边大哭大闹。好巧不巧,楚霍天今日却是早回来,正与楚妃用着晚膳。徐氏见了楚霍天更是泪眼婆娑,拉着他不停哭诉。
“侯爷,你要为妾身做主啊,这…这分明是她那边看着妾身有这玉佩眼红了,才叫下人偷了去,丢在臭水沟子去了。”徐氏一张俏脸哭得梨花带玉,好不楚楚动人。
楚霍天冷了俊脸只是看着她。楚妃好不容易与楚霍天吃上一顿饭,正欣喜不已,却碰上徐氏来搅和,不由得心中大怒。亦是冷了脸,回过头去向身边的丫鬟道:“去请七夫人过来说话。”
正想忿忿再说几句,忽见楚霍天回了头看她一眼,满心的怒意顿时如被一盆冷水浇灭了,心中不由惴惴,如今这事已在侯爷面前了,若是自己处理不当想来自己在侯爷心中定是被安上个不贤良的记号。
楚妃忙稳了稳心神,对尤自在一旁哭泣的徐氏道:“你也别先哭了,侯爷日理万机,你若真心疼侯爷,就该让侯爷吃个饭再说。”徐氏闻言忙收了眼泪,乖乖退到一边去了。
楚霍天放下手中的银筷,淡淡道:“不吃了。中午吃得有些饱,等会再吃。”
说完接过李靖才递过的湿帕子擦了擦,走到了前堂去了。楚妃忙跟了上去。徐氏亦是吓得大气不敢喘,也跟着上了前去。
楚妃见楚霍天面无表情,只得陪了笑道:“侯爷也要多吃点,要不晚上妾身再弄点宵夜给侯爷吃?”
楚霍天看了她一眼,眼光落在她那涂着厚粉的精致面上,忽然升起一股烦躁,摆了摆手:“等晚上再说吧。”
楚妃碰了个软钉子,心中越发不痛快,回了头瞪了徐氏一眼。徐氏冷静下来,见楚霍天不理她,心里惴惴不安。但转念一想,若是能就此让楚霍天讨厌欧阳箬,怎么样也值得了。她如此年轻美貌,假以时日重获君心还不是简单的事情。
过了小半盏茶的工夫,欧阳箬便来到了楚妃堂外,丫鬟引她进去。欧阳箬低头款款走了进去,略略抬头看堂上的楚霍天与楚妃,便盈盈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