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幻想中,经常出现这样的场景:芬芳的季节,艳在枝头香在群岭,我踏着叮咛的泥迹,漫步在这恰似天堂的美丽场景中。正前方有若隐若现的杨柳岸,岸上落英缤纷。有一个低沉的声音促使着我:“跑过去吧,跑快点。”是谁的手常常有力地握住我,带着我飞快地向前跑去。柳絮飞出漫天的美好的姿态,落在湖水里闪出晶莹的光。我的心和水相溶,招引蝴蝶荡漾不安的心湖……
正在这个年龄的人总会用一些华丽的句子来描述自己的想象的。尤其是在上课的时候,思维会像是一团烟雾随着春天吹进来的风飞的老远,抓都抓不回来。
“肖若儿,肖若儿”同桌轻轻地唤我,用手势告诉我老师正提问我呢。我有点尴尬的站起来,尽可能地逃避田老要杀人似的目光。田老的脑袋瓜子是正方形的,生气的时候会变成梯形,跟变形金刚似的,老神奇了。
对了。我不是一个学习好的孩子。老师不喜欢我,朋友也很少。现在初中生最可爱的女生的形象应该是规整的高高扎起来的头发,上课的时候桌上会有笔记,认真看着老师的眼神里会射出一道聪慧的光。
我觉得我这辈子都当不了一个楷模一样的人物了。
“肖若儿,你听课状态绝对不行,都快期末考试了,这么简单的题你都不会,叫我说你什么好呢?”田老又皱眉头了。
我悠悠地听着,任凭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可我的视线没在田老的硕大的脑袋瓜子上,注视的是没有任何风景的窗外。我的耳朵好像有一个很好的解脱了,因为好像一个天使在我的耳旁轻唱,甜美轻柔的声音让我温暖地沉醉,声音不大但足矣掩盖住田老白铁皮刺耳的说话声。估计田老没说好话,因为我看见路诚回过头来,与我的目光交错,那目光里深表同情。我还隐隐听到同桌念咒似的给我打气:别哭,别哭,别哭……
放心,我亲爱的傻瓜,我心灵没脆弱到那种程度。虽然平时总是眼泪特别多,伤心和不伤心的时候都会掉下来。
他们都说肖若儿可真是太奇怪了啊。
我也从来没在乎过田老和周围的一切的一切,我讨厌他就像他讨厌我一样。好学生当不了就安心的当我自己的差生了,一点负担都不用有。
下课的铃声终于在我热烈的期盼中打响了,我很清晰的听到,田老拿着他那不知用了多少年的脏兮兮的破书走出教室了,可能从街头地摊批发来的劣质皮鞋踏在地上叮咣响。
对。肖若儿真不是个好孩子。最起码不符合学校里定义的好孩子的标准。我不喜欢学习。讨厌一切强制性的东西。虽然这种强制性大家都不喜欢,有的时候就是不服表现的太明显了,导致老师也不喜欢我。同学们还都觉得我是个奇怪的人。
我努力把他的样子从心里删除,否则一整天的心情都不会爽。准备出教室的女生们路过我这儿都重复着同样一个动作,那就是大大咧咧地拍着我的肩膀说:“肖若儿你保重啊!”同学之间永远都是阶级同志,一个动作表达着愿我代表她们同田老对抗到底的真挚愿望。
不过还是有优秀生抬起头来,看我一眼的眼神里有着难以捉摸的一种同情和鄙夷交织的神情,唉,这个时候好女生和坏女生之间那种的微妙感觉大人一定都不能理解,万千语言难以形容。
我拨拉一下刘海,仰起头,微笑着看她一会儿。她一惊,然后低下头继续算数学题了。随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同桌的嘴一直在动却始终没能听清在说什么,因为那个天使又继续她的歌声了。在我问若干个“你说什么”之后,他歇斯底里地冲着我吼:“老师让你去他办公室!”
“恩,这回我听见了。”我这样一说,同桌却扑哧一声乐了,说肖若儿你果然好奇怪啊。我想可能是这样吧,我爱幻想的嗜好是与生俱来的,就像人要吃饭那样不可缺少。但就是这样让我很另类,并且有点神经质,让我有点幼稚也有点未老先衰。
但我还是比较庆幸我有这样的习惯。我就想吧,如果把我想过的一切写成童话,不不不,应该是武侠。老师们是妖魔鬼怪,孩子们都是良民。良民一定要团结起来与妖魔鬼怪对抗到底才对啊。
有时候果然差生收到的待遇太不好了。谁也不是想当差生的。真是想想就难过。
去田老办公室就像一个仪式一样,一个月都要进行几次。我实在不喜欢那个地方,弥漫着臭袜子味,使我的鼻子倍受折磨。一个年组就这么一个男性老师,一个人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多少还有些孤独。
孤独……
是啊。但是我们的孤独是不一样的。
走出教室时,路诚叫住我说:“别太倔了,装还不会么?”说话时,眼里闪现的是粼粼的纯洁之波。目光真是个好东西,是微妙美好又能让人虔诚载接的关怀。
不知路诚在我的生命里应该是怎样的存在。他的目光总像是施舍式的同情,但也总会是给我多多少少的温暖。我感激的看了一下他,往办公室的方向走了,他朝着我微微笑了一下。
这样想着,我悠哉游哉地逛荡到田老办公室。推门一看,欲忏忏正恭恭敬敬地接受田老的“洗礼”,那个野蛮到白天见鬼的少女在田老面前竟如此的点头哈腰,心里暗暗觉得好笑,这样的欲忏忏真可爱,又温柔又体贴的。要知道她平时可不是这样。
心情在这个时候就变得无比愉悦了。真是肖若儿的死党,连挨训都在一起。
田老的脸变换为矩形,上嘴唇挨天,下嘴唇挨地的四下翻飞。老实说,我还是比较同情欲忏忏的命运的,同时也佩服她的乐观主义。那脸上的快乐笑容看起来比田老还阴险。
这时田老承上启下地说了句:“行了你走吧,肖若儿你过来。”裕忏忏走进回头冲我扮个鬼脸,也许是以回敬的方式兴灾乐祸吧?我真想走过去一把掐死她。再吼她一句你大爷的。
田老看着我一反常态地笑起来,都快抽筋了。我正纳闷这叫皮笑肉不笑还是笑里藏刀呢?我木讷地听着他的训话,并渐渐感到四肢无力。从经受折磨到从记忆里完全删除的过程中如此消耗能量啊。语文课正进行一半,老师声音轻轻地说一声“回去吧。”我给不同的老师以不同程度的病态印象,语文老师也不例外吧?但她是唯一给过我温柔的老师。她说过我的眼神很忧伤,像她的女儿。
我心里说我如果真是你的女儿你可一定不会这么和别人说了……
那会说什么呢?——你可千万要好好学习,不要像我的女儿。
同桌大大咧咧地给我一下子,问我在田老办公室情况进展如何,我没搭理他,一笔一划地记下老师写的板书。他好像自言自语:“想开点儿,你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年轻人。”我侧过脸去看他,感叹好败类的一个小痞子啊。
前桌把我的笔记本抢了去,看了一下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摔在我的脸上说:“什么破字呀都看不清楚!”就这样了吧,早在很久以前,就习惯这一切了。其实也很佩服前桌那孤傲的姑娘,成天板着脸累不累啊。
我突然想到幼儿园时候那万千的宠爱了,那些太奢华的东西,自从父母离婚后,再不会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了。
一滴泪在我的眼里徘徊,却始终没有落下来。同桌碰我一下,我还是没理他。他把一本笔记放在我桌上,说一句,裕忏忏给你的。
那里面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走自己的路,叫别人打的去吧!”这是这段时间里比较流行的一句话。我看裕忏忏特妖孽地冲着我乐,估计她又是在想“同是天涯沦落人”了。也就是这一瞬间,老师气愤地拿起她藏在语文书后的东西,在我们同样一愣神的刹那,不留情的一撕,碎得满地都是。
那是……
老师们都是这样,一点挽回的余地都不给我们留。无论犯了什么错在我们的世界里总要慢慢探索着来,何必在我们心灵划下一道新的伤痕呢?
裕忏忏无力地蹲下去,捡起地上的纸片,泪流满面。我知道,那是裕忏忏认为最珍贵的东西,充满着美好的她原创的科幻小说。每天都是它们支撑着欲忏忏走进学校来的。才有动力学这么无聊的东西。
议论声一片,不知谁说:“该呀,她早就该有这一天。”
我悲哀的看了那个女孩儿一眼。
老师们都是这样,反复挖着我们的屈辱感展示给大家看,还口口声声的说着我这是为你好啊这真的是为你好。而同学们的反抗意识渐渐都被削弱了。
你们喜欢探索知识我们也用相同的热情喜欢写作和胡思乱想什么的。可他们怎么能知道它有多重要呢?它对于我的朋友来说,和一张高分的试卷对于同学们是一样珍贵的东西啊。而却是一边收到那么多的宠爱和赞扬,另一边是挖苦和打击。
这太不公平了。
大家同样觉得裕忏忏和我一样上课下课只知道写小说神经兮兮的。我的心不由得痛了起来。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和裕忏忏的心,此时此刻,共振许久。裕忏忏是我活这么大过程中唯一让我有心痛感觉的朋友,她所给我的一切都让我幸福让我难以忘怀。有自己的爱好,并能一直做下去,在学校里与众不同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情啊,他们怎么就不知道呢?
带着朦胧的泪眼,她还是回头看我,那目光充满埋怨,好像在说,若儿,你为什么不救救我?我在心里说,对不起,我脆弱的自己都救不了自己怎么能够救你呢?爱莫能助,爱莫能助啊!
那目光里有无限温柔的守候。“对你的关怀一直都在呢。在你的左边,在你的右边,在你的无处不在。”我在心里这样说。
中午下雪了。雪舞得漫天都是。下午,我已无心再听老师讲课,铃响后,我第一个冲出教室。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声音,分外好听。远处,路诚一个人徘徊着。
我看着他,看着他抬头载接我的目光,并没有回避,我看到他儒雅的微笑了呢。我用我的目光告诉他,路诚,我看着你呢,我一直看着你呢,我用我的目光捕捉你,你逃不掉了。
他低下头去,用树枝在地上写着什么。他上楼时我潜过去看,那分明是“肖若儿”三个字,是路诚写的啊!无限的幸福将我塞满,由不得我多想就已经沉醉。我头一次觉得,我的名字写出来是如此好看。我没太留意,名字后头还有另外两个字——“加油!”
晚上放学,雪还是在飘着,天已经黑了,笼罩出静谧的场景。悠悠然逛在不知走过多少次的回家路上。身后有很轻的声音唤我:“肖若儿。”
“路诚!”有一丝浅浅的惊讶,伴随着挥之不去的喜悦。他快走几步,我后退几步,与他并排走着。路诚的眼睫毛上落了一层雪,把眸子的深处衬托得格外晶莹。
看着夜色,他很突然地对我说:“肖若儿,如果现在有一个歹徒出现,是先绑架你还是先绑架我呢?”我开着玩笑跟他说:“可能是你吧?至于为什么,我还说不清楚。可能我觉得我比较不值钱……”路诚说:“为什么不是肖若儿呢?肖若儿有着那么温柔似脆弱的外表啊。比较好绑。”我语塞,从来没有人把这么奢华的词语形容在我的身上,想说的话是,若一旦真有歹徒绑架我的话,路诚会拼命保护我吗?
我就想啊,歹徒怎么会绑架我呢?他有这心也没这胆啊,我浑上下都散发着腐败气息,绑架了之后往哪里卖啊。同时也想,天时地利人和衬托着这个时刻,怎么会有歹徒出现呢?
路诚就陪我一直走,一直走下去,离我的家越来越近。我不禁问他:“你家在哪儿?”他伸出胳膊指给我看,那是我家,四楼灯最亮的那个。我抬头仰望,余光看见他灿烂的一笑。哇噻,路诚的家和我家只隔一栋楼。
路诚的笑里全是温暖,这样,淡淡的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