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河山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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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三峡祖居

两天来,淅淅沥沥的雨落个不停,打湿的心情潮潮的,让人振奋不得。人说一场秋雨一场寒,这话一点不假,本是秋高气爽收获湛蓝心情的季节,却也阴霾不散。人在世不可预见的事多了,生活节奏的加快,生存环境的改变,让我来不及细想。便仿若人似物非,逝世以绝。

川水长蜀道远,看着一江秋水复东流,茫茫九派蒙烟雨,知道彼此和这个世界已经深深地融为了一体。

我们离不开这个世界,就像总也离不开的一江秋水,就像那如今又多出的巍峨矗立的三峡大坝,物与人所居,祸兮福所倚。奔腾不息磅礴千里的大气之势,已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拦腰截断巫山烟雨。高峡出平湖,神女应无恙,猿徙身境迁,祖籍已难觅。

记得初回祖籍的时日是在少年的西北,一家人来到山城,攀朝天门的江阶而下,轻舟简从,坐江船放流而归。我不能说清当时父亲心中的曲衷,只依稀看到父亲沧桑的眼角挂着泪珠。谁在三峡深处住,独凭栏,泪迷蒙。青山关不住,脚步却匆匆,惊回首,雨如注。那年也是秋,夏暑西风正过尽,走出西北却是十年的等待,思乡的情怀。然而,十年的历练是在屯荒的岁月里完成,从疆北再入南疆,直至迁居博湖之滨,从没有停止过漂流的脚步,都是为了一个边疆建设的主题,回乡探亲才暂时离开西北。那虽不是父辈的第一次,却是我的头一回。山在江水的眼前流动,水载着游子的近乡情结。走进天府,物丰人朴,川江号公已无从觅踪,只有湍急的浩浩长江之水助澜推舟抚慰我的心情。虽然旋涡四起,浪遏飞舟,葱茏的山岚却是西北不能比拟。

江晚灯影稀,船靠新田,山路弯弯,曲折婉转无人烟,盘旋逶迤家不远。好在父亲从小就在江边长大,凭着记忆引领我们归家。长于戈壁宽敞的地面上行走,此时的我怎么也不适应山区的崎岖小路,爬坡气喘吁吁,下坡举步维艰。即使这样还是小心翼翼圆睁着双眼,兴趣盎然地穿岩跨溪。当走进一方山脚的堰塘,父亲手臂一指,才朦胧看到远处的乡村。不用说,那就是父亲的家了。原来家是这样遥远。

回望江山,远是天涯近是乡,一缕炊烟,几多等待。香火高烛照灯台,蜀国故里青衣还。我们是哪里的臣民呢?胡服的布衣,漂泊的浪人,即使走到天涯,都有叶落归根的念头。

这就是乡恋,纯纯的血统,深深的三峡故土情结,正是这种父亲的思念把我第一次带回了天府。如果没有这次的回归,也许我的下一代或是下下一代,就永远泯灭了归乡的念头。

推开柴门,两眼已经昏花的爷爷拉开了门闩,屏息注目,一刹那的惊喜,让泪水模糊了双眼。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爷爷念念有词:“终于回来了!”江河留得住青山却留不住江水,留不住远行大漠的儿子,父子相拥而泣,我们只有痴痴地伫立,等爷爷回转身来,我早已顾忌不上亲人的问候,扑到了爷爷的怀里。还是那样的慈祥,还是蓄满下颌的长须,当年带我稚童成长的形象仍旧没有改变,只是如今步履蹒跚,银发白首了。

看着爷爷笑弯了眉,嘴里不时地招呼着幺爸拿出刚下树的川橘,往每个人手里塞。川府的水果,红澄澄,金灿灿。话不完的甜,蓄不尽的果汁带着浓郁的酸甜清香在心里,别是一番家乡的滋味。山永远是青岱葱郁,近在眼前,就像大西北那样辽阔无边。感受着融融的亲情,感受着秀美的村庄。这就是我的祖籍,一个三峡人家的血缘亲脉。

那年临别家乡,记忆最深的是父亲圆了爷爷的梦,找来木匠,精心选材,为老人打好了棺椁,直到新漆油面停放进偏房,才在爷爷含泪的注视下离开了村庄。时过境迁,爷爷仍安息在三峡高高的山岚,而父亲已经长辞大漠,永无归日了。

时光轮回,等我定居江城,已经淡漠了家乡的阡陌,模糊了三峡的轮廓。而再聚首家乡的亲戚,已是三峡大坝炮声隆隆的前夜。

家乡要淹没,祖居需迁移,库区的原居民里走来了幺爸一家。家是政府新盖的楼房,就在古老的荆楚大地上。一脉的江流,只是比三峡祖居多了湖泊水乡。顺流而下,喜相重逢,好大的一家人!田园乡水,物丰人欢。只是没有了前辈,因为他们已将生命的根须深深地扎在了三峡的土壤里,永远地陪伴那一块土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明月我心,高高地挂在三峡的天边,让人思念,让人怀想。逝者已去,来者路长。

江水长流,载不完的三峡情,走不完的人世路,脚步匆匆,从春到秋,一代代,周而复始,就像这浩浩的长江之水静静地流淌。不管她源自哪里,都会滋润抚育她的土地,她的臣民。因为这就是江水的力量,这就是华夏的血脉,源远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