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月亮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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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

刘品清

魁虎在长途电话里告诉我,他的第一本小说集要出版,希望我为他写一篇序。这本是我愧不敢当的事,然而,我却毫无犹豫地答应了。

我和魁虎相识四、五年了,记得,是一年的夏天,我回到故乡的农村去。魁虎跟着我在南开大学时的老同学申建国兄穿越三十多里的青纱帐去看我。在故乡宽敞的大院里,我们相识了。从此,开始了几年的文学交往。魁虎是个诚挚的人,笃实的人,勤勤恳恳的人。他不断有新作出世,每篇都有新面貌。他从短篇写到中篇,驾驶题材的能力明显增强。他的快速、高产,使我惊讶。我觉得他像是一个辛勤耕耘的农夫,不管是在烈日炎阳下,还是濛濛细雨中,总是戴着草帽,在理想的田园里不停息地耕作。春日播种,秋季收获;春天满畦清脆,秋天一片金黄。

我爱读他的作品。不仅因为他是我的家乡人,更主要的,是他的作品中洋溢的浓郁的家乡气息。那熟悉的村庄,那小城的故事,常常引起我对往事的联想。我离开家乡已经三十年了。在都市的生活时间相当于在家乡的两倍,然而,走在城市宽敞的马路上,我依然经常想起故乡的田间小路。魁虎的作品,宛如夹带着故乡气息的清风,从条条小路上阵阵吹来,待我身陷其中时,常常借风远去,回到我童年奔逐过的、遥远的田野和乡村。

作品成了我通向故乡的驿站。

有时候,我还觉得,他的作品象向故乡撒去的一张网——这用文字织成的大网覆盖着故乡。当我拉动网绳把网收到自己身边时,它网来了现实和梦想。同时,涵容着作者的人生阅历、生命历程和生活向往的“第二世界”出现在文学园地上。每到此时,我经常陷入迷惘:吸引着我的是这些乡村故事,还是覆盖其身的文字?文字,是作者心灵秘密的录音带。如果说,生活象大海流水,奔腾不返,那么,这些文字便是海中神秘的宝岛,披着灿烂霞光,成为渡海人生存休息的地方。

上个月,我同一位美国作家谈起了这些感触。他不解的目光望着我,似悟非悟地说:这是中国人多额感受。他说,美国是一个移民者的大熔炉,是各类人种杂居之地,就像一盘搅过的色拉,人们从各地移居这里,是为了寻找自己的新生活。故乡,对他们来说,是模糊不清,甚至是遗忘的。

这使我更感受到中华文化的富有深情和特异光彩。中国人的故乡意识是遗传的,与生俱来的,是血浓于水的。我曾想,一个人,即使失恋、失去财富都不是人生大憾,人最大的悲哀是失去故乡。故乡,是你无论走到哪里,永远和你血肉相连的地方。

在这次谈话中,坐在同席的一位离开家园三十多年的英籍华裔作家独有深切体会。他说,他走过许多国家,发现中国文化的渗透力最强,一旦作了中国人就是永远的、刻骨铭心的。无论离去多么遥远,多么久长,灵犀都会一点就通,就像哈姆雷特身上那种难以抑控的怀恋心绪。他还说,几十年来,他漂泊海外,有难言的孤独、寂寞和忧伤,他只有沉浸在中国文学作品中,才能寻找到精神的皈依和灵魂栖息的家园。

文学,你是人类精神、思想、情感的记录,是人类认识自己、战胜自己、慰藉自己、陶冶自己的精神导师。文学,不适一种技能,而是人类永不荒芜的精神珍存。

魁虎在电话中还希望我在序言中多提出他作品的缺陷之处。这些,我记得过去都曾当面切磋过。应该说,他很年轻,收入本集的部分早期作品,难免稚嫩。也不必对他求全责备。青春燃起的文学火焰,刚刚燃烧。我深信,在今后的创作里,他会发出更绚丽光彩的。

在这本小说集即将付梓的时候,我没来得及对其中的全部作品作细致研究,深感抱歉。写下以上几句话,谨表衷心祝贺。并且,我也愿意以十分欣喜的心情,把这本新书推荐给亲爱的读者朋友们。

一九九四年五月于津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