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生坐着他三舅舅赶着的马车回到了李家店,这时已到了夏季。因为当时李家店村里的大队部急需一个会计,所以才正好让陈月生回来顶职。等陈月生上班之后,大队部又批给了他一块房基地,其位置是在锅底村的沟外道北。因为他家的户口落在了二队,所以大队部批给他的这个房基地是在二队的地界里。那么,这个房基地的周围环境是怎样的呢?这还得对整个村子住户分布状况进行简单的介绍。
锅底村一共有四十几户人家,但按现在的居住位置却分成了三部分。在这个村子的中部有一个十字路口,在这个十字路口顺着街道向西,道南道北的住了二十几户人家,李家店的位置就在这个十字路口的西北角,这是一部分。在这个十字路口沿街向北,道东道西的又分别住着十来户人家,这是位于村北的一部分。而在十字路口向南是通向一个煤矿的便道。那么另一部分呢,是在这个十字路口向东,是隔着南北一条大道的四户人家。在这四户人家的东边的道北是一个黄砂滩。那是人工挖出来的一个很大很高的悬崖峭壁,是村里修道,还有各家盖房子取土挖的,现在在峭壁下面还堆积着许多黄砂。从这里再向东,离这个黄砂滩不远处,有一条由北山半山腰处向下扩展伸向大道的深沟,沟的西边与黄砂滩之间的山坡是二队的旱田,而沟的东边道北也是二队的地界,是一片很大的黄泥山坡。在这个黄泥山坡下,距离那条深沟向东大约五六十米处,又依次住着八户人家。
现在,大队批给陈月生的宅基地,就位于这条大山沟的东边这五六十米宽的地方。那么这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段呢?实实在在地说,这不是一个什么好地方!因为虽然这里也朝阳,但这里右边临近大深沟而且还正处于西风口处。所以这样的宅基地,从风水角度来说,村里其他的人是不会选择在这里盖房子的。但陈月生不懂这些,他也不信风不风水的那一套。而且,在这个地方上盖房子,能省钱省力。因为建房用的泥土可以就地取材,地上的黄土用水浇上去和吧和吧就可垒墙,只是需要再买点木料,割些苫房草就行。
陈月生和江俊英在舅舅李三的劝说下,说干就干,他们从夏天开始动工到秋天上梁封顶,不到两个月,陈月生夫妻俩带着孩子,在邻居和亲戚朋友们的帮助下把个两间泥草房盖了起来。房子分里屋外屋,西边是里屋,有南北两面大炕;东边是外屋,有南北锅台,烟囱建在了西山墙外。在这个房子的外屋里,还没等人入住,陈月生就又买了一盘石磨放在里面,准备日后磨米之用。新房的房门就开在房子东边这个外屋距离山墙的不远处。在新房东山墙以东的两米处,与坐地户于家为邻。除了房基地之外,经大队批准,陈月生新房的东西南北四面用栅栏圈进了足有一亩多地,成了陈月生自家的菜园子。
由于陈月生新房西边的这条山沟把村子里的居民分成了东西大小不等的两片儿,又由于西边较大的一片儿处于真正的“锅底”,所以把那一部分叫“沟里”;而从陈月生他家开始,向东这一小片就被称作了“沟外”。
不管是沟里还是沟外,有了自己的房子才能够安居乐业。陈月生一家人在入冬之前搬进了这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然而房子是有了,可是要自立门户,没有金钱,以后困难也会接踵而至。
自从陈月生的房子盖起来之后,他和江俊英就两手空空,一贫如洗。厂里给的退职补助款,这时已花得不剩分文。再加上孩子长大要上学,要吃饭,而陈月生他们又没有其他什么收入,所以日子过起来那真是实在的艰难。江俊英养鸡喂猪,和丈夫一起去拾弄自留地,尽最大努力地维持着这个家,一直维持到瑞瑞和丽丽读到了小学四年级和陈启城上一年级,然后,就再也维持不下去了,因为他们这期间又生了个女儿秀秀。本来,陈月生一家人的生活就很艰难,现在又添人进口,哪个孩子都要穿衣吃饭,所以他们的日子就更累了。这会儿,村子里的人都开始笑话他家了,笑话他家穷得没边儿。的确,现在他家太穷了,在全村里不是最穷也是排在第二的贫穷了。因为当时村里最穷的是刚刚从山东老家一路讨饭来扑奔亲戚的刘家,他们一家四口,住村北的瓜棚,没有铺盖,连盛水的缸都没有,用的是路边捡来的缸茬子,那才是村里最穷的。
不过,在这里不说刘家,回头还说陈月生一家。此时,这村里第二穷的陈月生一家的生活再也维持不下去了,已到了最危机时刻。村里人都说,饭都吃不上了还供孩子念什么书?!陈月生的舅舅也气哼哼地说:“等死吧,你让孩子读书就算读成精了,也得让你给饿傻了,想想看吧,都这样了,还让孩子读什么书?”
到了这个程度,陈月生和江俊英真的是无能为力了。人说穷叽咕,穷叽咕,越穷越叽咕,真是不假。陈月生和江俊英本来就有裂痕的婚姻,此时的裂痕越来越大。他们争论的交点是,各自先前的女儿谁该上学和谁不该上学。江俊英的想法是让两个女儿都继续上学,就是不让瑞瑞上学,她也要让丽丽上学。陈月生的想法是没钱供孩子念书,谁的女儿都不许再上学。为此作为瑞瑞的奶奶也参与进来,使茅盾更加激化,甚至激化到大打出手的地步。不仅如此,陈月生的母亲还对自己的孙子是否亲生开始猜忌生疑起来。
那是陈月生的母亲和儿媳妇发生口角大战,又用杏条棍子暴打江俊英之后表达出来的内心想法。她问陈月生道:“你看看你这儿子(她指的是陈月生的大儿子陈启城),他越长越像你媳妇先方的那个丫头,他是你儿子吗?他不会也是人家的种吧?”
江俊英一听此言,她看看孩子,顿时气得暴跳起来,她冲着老太太大声地喊叫道:“你瞎胡说些什么!”
陈月生一看也赶紧地劝阻他妈妈说:“妈,你别乱说话,是不是我的儿子我自己还不知道吗?要不是我的儿子我能把他带回来养他吗?他像丽丽那是随俊英他娘家人的长相,这是没错的,启城绝对是我的儿子!”
老太太一听又摇着头说:“那可不一定!你再看看你这个二小子,他长得还有点像你,你看他们哥俩哪里长得像?”
“妈,这启林长得像他的二舅,也是像他姥儿家的人。”陈月生又解释道。可老太太不听陈月生如何劝说,就是猜忌不信。说:“屁!唬鬼去吧,你!”
从此,陈月生的母亲天天找茬要打江俊英。而江俊英哪里恳忍受这个,她从小到大,自己的父母都没打过她一下,只是受过楚讯的家暴,但她现在早已摆脱,并和陈月生再婚,而且和陈月生还有个不再挨打的约定,那凭什么现在要挨自己的婆婆无端地殴打?她让陈月生马上给个说法。而陈月生他夹在中间,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妻子,他是左右为难,觉得无法调停和解。
江俊英一看陈月生满脸的无奈,便狠下心来说:“老的不善良,别怪我小的不赡养,你赶紧给老太太找地方,让她搬出这个家!”
而就在那天他们大吵大闹之时,那些孩子们都在旁边,他们全都耳闻目睹了现场实况。
于是,瑞瑞开始猜想:丽丽的爸爸是谁?难道说启城也是他的儿子吗?而丽丽也开始琢磨:陈启城到底是谁的儿子?他是我的亲弟弟吗?至于陈启城和陈启林以及秀秀当时还小,他们在祖母和母亲的大战中受到了惊吓,恐惧哭叫中的他们似懂非懂,并不知道大人们在吵闹什么。
为此,陈月生也开始暗自怀疑,他向江俊英求证,他让江俊英说明。因为这是与不是,只有孩子的妈妈最清楚。江俊英斩钉截铁地回答他道:“有什么说明的,启城和启林都是你的儿子,老太太说的,全都是瞎话!”陈月生一听江俊这样说,心里稍微有了底,然后他建议,为了不给孩子们的心里留下阴影,夫妻双方分头或共同去自圆其说,以正视听。
然而,此举暂时是平息了风波,而那隐藏在陈月生和瑞瑞、丽丽等心中的结,却始终难以消除,一直到了五十年之后,这个迷才得以解开。那是后话,暂且不提。
不管怎么说,有了问题还是要解决的,就是再难的破大家,日子总还是要过的。最后,经双方或者说是三方的决定,瑞瑞由奶奶李氏扶养并搬出去租房子过,从此不再上学了;丽丽由江俊英送走,送回城里由其亲生父亲抚养并继续读书。这才使得这个破碎的家又重归于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