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个时候国家就已经开始提倡计划生育了,陈月生和江俊英早就应该采取节育措施。只是那陈月生总有个错误理念,那就是“多儿多福”,“多养儿子多得济”。这是一个多么自私的想法!他只想到了“享福”,只想到了“得济”,却没有想到“抚养”。若是换作富人家有这一想法也就罢了,因为人家富人有条件,能养得起,能负起那“养”的责任,所以在他们负了责任之后去享受那清福,去得那大济也是无可厚非的。可是作为陈月生,他的孩子生多了,他就养不起,因为他没有那个条件。事实上,他也根本没负起那个责任。
那么,要是做这样的一个父亲,那他想要享这福,得那济,岂不是太自私了吗?所以在当时的那个社会背景下,持这种观念的人,基本上是贫富之差的两种人:一种是“我要多生孩子”,然后要把我的孩子培养成才,让他们到社会的多个部门去,什么大队长,公社书记;什么售货员,邮递员;什么警察,司机和卖票儿的等等。让自己的孩子在哪个部门都有,到处都是,那时候好让自己风风光光去享福,去得济。
而另一种人也是“我要多生孩子”,要多多的生,然后立竿见影地享清福,得大济。让他们在家里有的去挑水,有的去打柴,有的去种地,有的去做饭,有的去喂猪,有的去卖那鸡鸭鹅的蛋,还要有推米拉磨和替大人看孩子的,也要有掏厕所和起猪圈粪的等等。不仅如此,还要把他们都培养成为能喝酒,会抽烟的孝子,然后自己就会天天有烟抽,有酒喝。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可就有好日子过了……
还有这样的一类人,他们只会片面地去思考问题,根本没有去想自己该如何去养好孩子。你看,他们想得多美!
说到这,你可能会怀疑,世上能有这样愚昧无知的人吗?你还别说,这样极端自私的人,在个那时候的农村还真是大有人在,他们的想法确实是非常的荒唐。
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传宗接代,也不是为了扶养子女,他们只是为了自己。这一类人的想法,真是荒唐至极!试想,他们这种只生不养的想法,这不是在蓄意制造“奴隶”吗?他这不是想要当“奴隶主”吗?这样不负责任的父母,让他们自己的孩子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来无端地吃苦受罪,他这不是在祸害人生吗!?
诚然,孩子孝顺父母天经地义,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为父母分担忧愁,多干家务,从小勤俭持家能培养出坚强品质,将来也会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但这和只生不养的那些偏激父母的想法,性质是不一样的。
陈启林不懂大人们做的事,但在他看来,凡是孩子多的人家都很穷,尤其是他看到自己家的兄弟姐妹越多,妈妈就越辛苦。比如说,一碗稀粥一个人吃就吃饱了,要是大伙吃就都饿着。要是这样下去,那当妈妈的恐怕到最后连一口稀粥也要吃不到了。所以他不能理解,父母为什么要一个劲地生孩子。
陈月生和江俊英现在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觉着实在是无能为力了,人口多,生活困难,还欠着债,有点养不起这么多的孩子了。而在当时,村里有一户没儿子的人家,过得不错,正好他们想要一个孩子。于是,陈月生夫妻俩就合计着,想要把后生的这个孩子陈启安送给别人。送给那个富一点的人家,省得他从小就跟着大伙受苦挨饿。
可是他们此话一出口,这陈启安的兄弟姐妹们就不让了。首先是陈启林坚决地反对,说:“弟弟要送人?那可绝对不行!不管怎么的,他也是你们的亲骨肉,他是我们的亲弟弟。我们的手足亲情不能割舍,我们愿意同甘苦,共患难,好歹我们也要保全一家人。”陈启城和香香及秀秀也都不同意把弟弟送给别人。江俊英一看,激动得流出热泪,她高兴地说:“那就不送人,其实我这心里也不同意那么做。”从此,一家八口人,共同挨着苦日子。
转眼学校又开学了,在家里养病干了一年活儿的陈启林又重新开始读三年级。这时他的左腿已经能伸直,完全恢复到正常走路的样子,这已是个奇迹。
上学的第一天,他到班里一看,全是新面孔。因为他是留级生,长得稳重又帅气,所以在选班干部时他被选为班长。副班长是个女生,叫车文静,这个女生长得非常秀美,极为标致。她性格温柔,体态匀称,两条长长的辫子飘逸在身后。文雅的瓜子脸上,眉清目秀,而且她那张薄薄的红嘴唇儿上总是挂着笑容。她常穿着一条深色的格裙子,因此她显得既文静,又有个性。她对坚强、帅气、又善解人意的陈启林很敬重,因为她本人在家里也是一个勤劳懂事的孩子。所以两个人一见面就有一种心灵相通的感觉。
新学期,新气象,在班里重新排坐之后,车文静正好坐在陈启林的前面。从此两人无论是班级管理还是交流学习,都配合得非常默契。他俩互为好感,相互尊敬。至此,陈启林在人生当中第一次享受到了被别人尊重的感觉,与此同时也增强了他对班级和对同学们一定要负责到底的决心。无论是拿柴禾(那时学校烧大铁炉子取暖,学生自己带柴禾)还是小秋收或是春天采集山菜,他都比别人先完成,而上交的数量也比别人的多。学校勤工俭学,那些脏活累活他始终都干在前面。他一直助人为乐,勤奋好学,这是他最开心的一个学期。
转眼又到了寒假,陈启林又开始整日地上山去割杏条,在家里编大方筐的还债。为了尽快地让他家还清债务,大队里又从邻近的村里收购杏条,让他家多编一些大方筐,以便还上更多的债。所以整个一个冬天,他家都要不停地忙下去。
忽然有一天生产队里通知说分“工分带粮”了,队长让各家各户赶紧上南场院去取,可是偏偏这天陈启林的爹爹带着他的哥哥上邻村那里取杏条去了,不在家。这可把陈启林急得团团转。因为领粮是大人们办的事,涉及到每家劳力挣了多少工分,该分多少粮,能否领到好粮等等。他家这年冬天没有分到多少粮,一家八口,眼瞅着那点粮食不久就要吃光断顿了,正好等那工分带粮接续呢。怎么办?队里又来催了,说“再不领就不给了!”。陈启林赶紧跑过去问:“我家能领多少?”队长和会计说:“你爹爹没挣几个工分,分不了多少,拿个片筐(就是往地里送粪的那种筐)就装回去了。”
陈启林心想:“这不是骂人呢吗?”但不由他多想,队长(就是于彩云的爸爸)不耐烦地说:“赶紧来取,再不取这点也没了!”陈启林一听,那还等啥,赶紧回家拿东西来取吧!他回到家里,准备好爬犁,然后又拿了个囤子放到爬犁上,赶紧地拉着去领粮了。
他在去领粮的一路上看到别人家赶着马爬犁拉着大套箱子,或是毛驴车,都欢天喜地地往家拉粮,那车上或箱子里的玉米,籽粒饱满,棒子又粗又长,金灿灿的。可是等自己到了那以后,那些分粮的大人们让他排队,先不让他领,让他等到了最后。陈启林穿着露着棉花的破旧棉衣棉裤,冷得操着手,跺着脚,一直等到别人家都领完了,这才挨上号。
结果,到陈启林领粮时,就不在那个大堆里装了,他们说那是公粮,不能动。然后把陈启林领到另一个玉米堆,装了起来。陈启林一看这堆好像是做饲料的,那玉米棒子又小又瘪,棒子尖上都没有玉米粒儿,而且里面还掺着雪和玉米叶子。
陈启林急忙拦住这些大人们说:“我不要这些,我要和他们那些人领一样的!”可是那些大人们没有好声气地说:“你爱要不要,分给你扔了也没人管!”说完,装上半囤子两人抬着往台秤上一放,扒了扒了秤砣说:“够了!”然后就走开了。队长和会计站在一边,瞅着这个穷苦的陈启林,露着鄙夷的笑。
陈启林看着这帮无情无义的大人们,心里愤恨地骂道:“你们这些缺大德的,都是些王八蛋!你们以为我会永远的这么小吗?瞎了你们的狗眼!我会长大的!”陈启林运足了力气,两手抓住这囤子的沿儿,猛的一起身就端了起来,然后他又踉跄地把这囤子放在了爬犁上,接着,他气愤地说:“你们这些大人们也欺侮小孩子,是不是你们的家里都没有了小孩子!告诉你们:我会长大的!”说完,他拉着爬犁蹭蹭地向自己的家走去。这就是穷人,在一群败坏的大人面前的小穷人。
古人说童叟无欺,可在这里却是“童受叟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