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璺韫连忙睁开眼睛,花绛月已经只身站在花璺韫的面前,一袭华贵淡粉色纱裙,门襟处堆绣着精致的百花图,只这小小的门襟要,已经像绽放的百花园,更衬出花绛月如雪凝脂的皮肤,淡淡的眼神,似花中仙子一般清泠傲然。
“见过父亲,见过母亲,见过四娘八姐。”花绛月款款行了个礼,眼神淡淡的扫过一众人。
“九小姐好。”大夫人忙应着点头,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说实话,大夫人不喜欢花绛月是真,可现在更恨四夫人。
“妹妹……”花初颜看见花绛月,只说了一声妹妹,便以帕巾试眼,一副委屈万分楚楚可怜的模样。
“坐吧。”花璺韫指着自己下首右侧的椅子,对着花绛月说道。
“不必坐了,父亲有什么话,直接吩咐便是。”花绛月眼神淡淡的看着花璺韫,却没有一丝恐惧,像一朵水中清莲般,亭亭站在下面。
“今日叫你过来,也没有别的事情,只为你姐姐,想你知道,她突染奇患,身上长满黑毛,甚至在整个懋城都闹出个天大的笑话,眼见,你姐姐和那周宰相府的婚约已渐临近,只这奇病……”花璺韫慢悠的说道,似乎一字一句都在斟酌酝酿。
“父亲,您不必说了,您的意思女儿已经明白了。”花璺韫正在想着要如何切入主题,话未说完,便被花绛月冷冷的打断。
“明白便是最好了,毕竟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更何况,你姐姐能早日嫁入周府,对花家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是有益处的。”花璺韫殷切的看着花绛月。
“父亲,恐怕要让您好失望了,我不会给姐姐治病的。”花绛月看都没看花初颜一眼,冷冷的吐出几个字,却似乎给花璺韫判了死刑,一股深深的绝望涌上了心头。
一侧花初颜刚听到花绛月这般说,顿时嘤嘤哭泣了起来。
“别烦了!”花璺韫转过头对着花初颜斥呵一声,花初颜立刻吓得停止哭泣,紧紧的咬住嘴唇,身份一耸一耸抽搐着,花璺韫这才调转眼神,转过来看着花绛月,心中反复默念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想到这里,花璺韫立刻放柔了眼神,甚至连声音都似乎温柔了几分,轻声的劝道,‘绛月,其实我知道你是有所担心,你放心好了,倘若真的是救不好,只要你尽力了,我也保证,绝不会让花府放出一个对你医术不利的字出来了,若是你能治好了花初颜,那对你的名气更是锦上添花推波助澜的好事,你再思虑思虑?”
“父亲,您对我的医术真的这般没信心?您真以为我治不好姐姐的病?又或者。”花绛月冷漠的看着眼前花璺韬一副讨好的模样,讽刺的说道,“父亲的也一直认为,女儿不过是假借姐姐的病,才会有如今这般的名气和地位?”
“不不不,这,对你的医术,为父还是相当认可的,更甚至于,比为父当年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花璺韬连忙摆手笑着说道,“只是,既然你能治好花初颜的怪病,又为何不给她医治呢?更何况,现在你是家里的嫡女,花府的命运,你的前途,这可都是息息相关的。你,又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治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妹妹前些日子欠下女儿太多的债了,亲兄弟还明自由算帐呢,更何况我们只是姐妹,还不是一母所生的胞姐妹,不久将来,我和她终究也是要嫁人的,甚至以后两家不和,就是成了仇人冤家那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姐姐着急心中着急要治了这怪病也可,先把阵年旧债给清了。”花绛月睥睨着扫了花初颜一眼。
“陈年旧债?”花璺韬疑惑的看了花初颜一眼。
“花绛月。”四夫人和花初颜慌乱的站起来,异口同声的对着花绛月喊道。
“到底怎么回事?”花璺韬皱起眉头,看看一边淡定自若的花绛月,而另一边却显得有些难言之隐的四夫人母女。
“不能说吗?”花绛月挑衅的抬了一下眉毛,冷漠的看着四夫人两个人,幽黑的瞳孔照出对面二个人的身影,小小的影子,似照在深潭里一般,摇晃不成形。
“这个,其实也没有什么事,不过是两个小孩子闹着玩罢了。”四夫人讪笑着想将这岔插开,更甚至于,只要花绛月不说出欠条这件事,哪怕不给花初颜治这怪病也罢了。
“母亲,您在说笑话吧?”花绛月再次挑眉,竟从袖口里慢慢掏出一沓子折叠得方方正正、不大不小的宣纸出来,对着花璺韫晃了晃,“我这么多的银两,就被母亲您两句话就说得长了翅膀,飞了不成?”
“到底是什么?”花璺韫面色铁青走至花绛月的面前,花绛月也不拒绝,直接将手里的沓纸递了过去。
四夫人和花初颜面色苍白的看着花璺韫的一举一动,甚至连他脸上眨眼睛的动作都不敢放过。
花璺韫接过这叠沓纸,翻了翻,那脸色顿时冷凝起来,边翻边不时从喉间发出冷哼之声,四夫人和花初颜的心,便是悬在了半空之中。
花璺韫并没有将所有的欠条都翻阅下来了,只翻到一半,便将欠条又还到花绛月,脸色分外阴沉,一双阴戾的眼神盯着四夫人及花初颜两个人半天,直看得四夫人和花初颜两个人毛骨悚然。
“父亲,若是您能帮姐姐将这债务还了,我便可以给姐姐做手术了。”花绛月不怕死的盯着花璺韬,淡淡的说道。
“一个花府都不够还这么多债的,哼,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处理。”花璺韬眼睛依然盯着花初颜,只是那眼神似乎就能吃人了般。
花初颜直觉得后背上净是粘黏呼呼汗液,淋湿了身上长出的那些黑毛,似乎纠缠着束缚着,热燥难耐,偏又在花璺韬冰寒的目光中,一股寒意从足下漫浸,整个人又似乎站在冰水里一般,只大气都不敢喘了。
“哟,这么多?一个花府都不够偿还的?”大夫人见状,终究好奇心抵挡了害怕,站起来,走到花绛月的身边,垂下头够着看花绛月手里的那沓子纸。
“母亲这也是要看一下吗?”花绛月含笑着看着走过来的大夫人,举起手里那沓子纸,递到大夫人面前,“母亲拿去仔细看了便是,这笔帐,反正四娘现在也还上不,莫若,就让母亲还了吧。”
大夫人一听花绛月这话,立刻灵巧的跳开身子,似乎花绛月手里的那沓子宣纸似乎就会咬人一般。
“哼,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处理。”花璺韬狠狠说完,拂袖而去。
四夫人和花初颜看着花璺韬离去的背影,有种如赫大罪的轻松,眼下甭说是不要花璺韬帮着在花绛月面前说好话了,只要不再追究那么些欠条的事情,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其实花璺韬本来就是冷酷的人,所以根本就不会帮花初颜填了那个窟窿。
花璺韬离去,花绛月扫了花初颜一眼,冷漠的说道,“姐姐,还有什么疑问吗?”
稍站片刻,花绛月便转身翩然离去。
“这个,四夫人,这可是巨额欠款,我,我是爱莫能助了。”大夫人面上一副悲悯的神色,眼底却是一片谑笑,笑而也飘然离去,偌大的雄峨厅只剩下四夫人和花初颜两个人。
外面已是黄昏时分,西落的太阳从朝南的大门移至西窗,整个屋子似乎披上了一层金黄色的晕泽,流转的金色落在四夫人和花初颜脸上,四夫人和花初颜面色凝滞,神色无奈,在落日的余辉下备觉凄凉。
“回去吧。”一阵风吹来,撩起四夫人的裙摆,四夫人竟然在闷热的深夏之夜感觉到丝丝的寒意。
花初颜跟在四夫人后面,无力的离开了雄峨厅,如果说刚进入雄峨厅的时候花初颜还有一丝希望,希望花璺韬能帮自己做主,让花绛月给自己治病,而此时的离开,却是完全的绝望了。
这天半夜,外面下起了滂沱大雨,这夏天的天气就是这样,说变就变。
第二天大早,整个花府的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进行着,炊烟袅袅,各室的丫鬟婆子也早早起床,打扫屋子,侍奉主子起床。
花璺韬刚刚起床,站在花园边,对着旁边的潺潺湖水,一怀清茶润肺,花初颜和花绛月的事情对于花璺韬来说根本就不算是个麻烦,昨夜离开雄峨厅之后,花璺韬便出了花府,又是一夜高喝,直喝得醉熏熏的,深夜半夜才回到花府。
这会儿站在湖边,花璺韫才感觉到心里舒畅一些,突然听到二门外传来通报声。
“外面嘈杂着,什么事?”花璺韫半眯着眼睛,转过头对着蒋勇吩咐道,“去看看。”
蒋勇刚走出来没两步,便有前面看护的奴才过来禀报,说周府周宰相来访。
“来者共几人?面色如何?”蒋勇一听说是周府来人,立刻问道。
“周宰相并夫人,还有那个跟八小姐有婚约的周少爷,都在二门口等着呢。面色,面色好像看不出来。”来人想了想,说道。
“哦,知道了,快带至雄峨厅,好生侍奉着。”蒋勇连忙吩咐下去。
“是。”来者见状,又飞步离去,往二门外走去。
蒋勇也连忙转身进内室,穿过厅堂走至后院,来到花璺韫的面前,恭敬的回道,“老爷,那周府的周宰相来访。”
“哦?”花璺韫本来还算舒畅的心情顿时一抽,皱起眉头,“这个人来了干嘛?”
“不知道呢,奴才已命安排至雄峨厅候着,老爷若是不喜欢,奴才这就安排人打发了他们。”蒋勇抬头看见花璺韫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连忙上前小心翼翼的问道。
“换装去吧。”花璺韫无奈的摆了摆手,“这个讨厌的家伙,正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想躲,也躲不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