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建筑山西老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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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吉祥氛围中的大宅院

让宅院充满吉祥喜庆,显而易见是表现积极人生观的建筑文化。从宅院的总体布局考虑,尽显民间吉庆祥和的气氛,表达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和不息的生命追求。宅主将吉祥文字、吉祥动物、吉祥花卉雕绘在庭院、门楼、屋宇之间,营造和添加喜庆的气氛,对调整人的心态、陶冶人的情操,都有益处。福禄寿喜等吉祥文字,可以变化成多种式样,用于器具,用于建筑,用于布局,美观适用,简单易行。比如“寿”字,古来有称为百寿图者,将寿字写成百种不同字体,实则百种以外,还有更多种花纹演绎成的寿字。喜字常用双喜,两字相并,喜上加喜。福字的巧妙变化多用于窗格、屋脊上、门楣、护栏、楼板,福气多多,既是愿望,也是祈福。

乔家宅院一条甬道将6个院落划分为南北两大部分,北面三院依次为老院、西北院、书房院,南面依次是东南院、西南院、新院。高空俯视,乔家6院的布局呈现一个完整端正的“囍”字结构,主人欢悦祥和与双喜临门的美好愿望尽收其中。同时“囍”字结构,有建筑美学的讲究,如紧凑、对称的特征在此一应俱全。

灵石静升王氏,两处宅院的其中一座称为红门堡。红门堡以其内部相通、横平竖直的几条甬道摆出了一个“王”字阵,巧妙地将其王氏之姓规划在院子里,将前辈人对子孙后代加官晋爵的期望寄托其间。王家将其居处布局成一个王字,符合天人感应、天人合一的道理,倡导“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董仲舒,在其《春秋繁露》中陈述王道通三:“古之造文者,三画而连其中谓之王。三画者,天地与人也。而连其中者,通其道也。取天地与人之中以为贯而参通之,非王者孰能当是。”王家姓氏与儒家思想在红门堡王氏院中巧妙地糅合在一起,可谓是抢占天时、地利、人和之杰作。

太谷曹家的三多堂则将房主人期盼多子、多福、多寿的民俗文化贯通其间,院落呈显“寿”字形结构。时人对“三多”是如何解释的呢?清朝考据学家梁章钜在其《浪迹续谈》卷8中言及:“今人以三多为颂祷之词,问其出典,辄以华封三祝应。然华封事见《庄子·天地篇》,尧观乎华,华封人祝曰:‘使圣人寿,使圣人富,使圣人多男子。’未尝指为三多也。三多事惟见《玉海》载杨文庄公徽之言曰:‘学者当取三多,乃看读多,持论多,著述多也。’此言甚有味。”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仍以多福多寿多子为生命的本质追求,孔圣人的一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足以让务实的中国人不敢忤逆。但也有极个别的人认为,高寿多辱,富贵多事,多子多惧。这种有悖于“三多”的解释,与传统文化有对立的倾向。

在襄汾的丁村民居,清代州同丁坤的宅院门础石上,主人将“春”字用几片细长的竹叶镶拼而成,并将另一雕刻有麒麟的门础石与之相呼应,组成“春临(麟)庭院”图。在丁宅的厢房,有一门础石上雕刻着山西最常见的家畜毛驴,驴子旁边搁置串串铜钱,驴取其谐音为“屡”,如此便可将主人“屡进钱财”的梦想寄予物饰;同时,晋南一带对驴的含义又有引申,认为驴是鬼的替身,若是鬼能帮着主人聚钱聚财,钱财自然就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有着经商传统的祁县人,在清代道光、咸丰年间(1821—1861),县城及附近的镇子上店铺林立,布号、盐店、钱庄、票号齐全,现在城里还有近40座明清多进院落保存基本完好。这几十座宅院,整体上是清一色的灰砖墙瓦,房顶上用砖头砌成“士”字形或“吉”字形的短墙,表达房主人追求升官发财和人生如意的美好愿望。

华夏民族对福、禄、寿的追求有着悠久的历史。吉祥文化中,占有很重要位置的是吉祥字词;宅院建筑中,运用最多的是祥兆吉语,比如福、禄、寿类的字眼和谐音,出现得频率最高。祥,就是福,因此说到人生吉祥,首先就是“福”气。《诗经》里,多次提到吉祥字眼,《小雅·鹿鸣之什》篇中唱道:“天保定尔,亦孔之固。俾尔单厚,何福不除。俾尔多益,以莫不庶。天保定尔,俾尔戬榖。罄无不宜,受天百禄。降尔遐福,维日不足……君曰卜尔,万寿无疆。神之吊矣,诒尔多福。民之质矣,日用饮食。群黎百姓,遍为尔德。”诗里除直接使用“福”、“禄”、“寿”字眼外,还有暗喻福、禄的字,其中的“戬”,福也;“囍”,禄也。《诗·小雅·甫田之什》有“瞻彼洛矣,维水泱泱。君子至止,福禄如茨”,“福禄如茨”的含义是福和禄层层堆积,如屋室之高,如日月之久。福、禄、寿星,是道家尊奉的三位神仙,人们渴望三星高照,因此在居室的门楣、挂落和门楼间,常常雕饰福禄寿星,三星高照可谓是没有缺憾的人生。《尚书·洪范》载:世间“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修好德,五曰考终命”。五福常驻,主家安宁。于是人们借五只蝙蝠环绕寿字,称“五蝠捧寿”,表达炎黄子孙的美好追求。五蝠捧寿图在历代汉族寺庙、宫殿中也都被作为吉祥的装点,另外装饰“五蝠捧寿”的地方,暗指此处是老人寓所,族中倡导的是“孝”道。猫蝶图的装饰民俗由来已久,旧时常合绘猫蝶两物为先辈祝寿,“猫蝶”取自“耄耋”的谐音。山西宅院中常见的壁雕如鹿鹤吉祥图,隐喻着宅院主人对高官厚禄和常生不老的追求,鹿为“禄”的谐音,鹤既有长生不老青春永驻之寓意,又是清代一品文官补服上的禽鸟,人们追求高官厚禄,期盼荣华富贵。《诗·小雅·鸳鸯》载:“君子万年,福禄宜之。”万年为寿,福、禄与“蝠”、“鹿”同音,所以在建筑佩饰中最为常见。

祁县渠家宅院的门墩上,有佛手香炉浮雕,取方言中“佛”与“福”、“手”与“寿”的谐音,静卧门上的石墩子也要为主人全家祈福、增寿。保德县城的一处民居,门墙瓦当以寿字作图,墙由元宝状的砖石垒成,瓦当间的凹陷处,以蝙蝠瓦衔接,既有防止房屋积雨积雪之一般功能,又有人文装饰的艺术效果,实则将福、禄(元宝墙)、寿三种吉祥统统融入了家宅之中。对普通百姓来说,在生活中始终不懈地追求着福星高照、天下太平,而当时的皇室贵胄们,也同样如此。像北京四合院保存最完整的恭王府,有一座“萃锦园”,在建筑装修上更是大用特用蝙蝠图,正门是石雕的拱券门,门内有青石假山为罩,石山后面凿建一蝙蝠形的小水池,号称“福河”,水池后面是假山堆出的洞窟,洞中嵌着康熙御笔“福”字碑。园内还有前廊后厦的五开间硬山卷棚顶正厅,与两侧曲折的耳房相连,形似蝙蝠,命名为“养云精舍”,别名“蝠厅”。池名福河,洞中福碑,正房蝠厅,王公大臣尚且如此,商民更是祈盼福气永驻自家屋宇。

民间修建屋舍间数,大多以三五间为准,这也有一定之规。最简单地说,阳宅建阳数,也就是奇数,一三五七九,其中九是最大的吉数,为极阳之数,故有尊九之制,“九”与“久”同音,因此从字音和字义上讲,其他数目无以匹敌。然而用到建筑上,封建帝王独享此数,象征至高无上的皇权,象征皇权的长盛不衰。明清建筑将尊九之制发展到了顶峰:明代永乐年间(1403—1424)建筑北京城时,修建9门:天安门城楼,面阔9间;紫禁城的大门,横竖9路门钉;故宫房舍,9999间;天坛圜丘,是一个9和9的倍数的建筑奇迹,从各层石板,到四周石围栏,再及台阶数目,无不隐含了尊“九”之制。等级最高的建筑群是故宫的太和殿,左5右5中1,面阔11间,进深5间,台基高达到了8米多。天子独享“九”之阳数,天子以下的人可以使用的最大阳数是“七”,而七通常是人们有些忌讳的数目。当年武则天改李唐王朝为武家天下时,将国号“大唐”易名“大周”,都城从长安迁至洛阳。为了使洛阳城的规模不在长安之下,武则天诏令天下,扩建洛阳,朝臣傅游艺报告说:“拟徙关外雍、同、秦等七州户十万,以充洛阳。”女皇闻报,道:“七州七州……‘周’可吃么?”因为“七”与“吃”有谐音之嫌,如何了得?傅游艺连忙改口说:“陛下,臣该死罪。当加八州为是。”此时又有佞官在旁附会:八也不可,八与拔谐音。七不吉,八不祥,最后以“十州户数,十万人口以实洛阳”。数字的顺当与否,是人们比较讲究的一种潜意识中的民俗文化,人们喜欢三、六、九几个数,大部分情况下,三则表示多,如人们熟悉的汉语成语三思而行、三番五次、三言两语、三五成群,“三”是泛指“多”意思,而不是狭义定数的“三”。而九是三的倍数,又是数里面最大的,即多多益善。其实,人们最多附会的数字是七。七与“气”同音,谁愿意经常有气呢,心平气和才是人们追求的境界,所以尽量避免与七相会。不过也有少数人取七与“起”相通之吉,车辋常家的藏经楼为大七间的二层楼,平遥日升昌票号的经理侯殿元修了七间七檩的大宅子,不过后者也因冒犯了建筑律令而身陷囹圄。奇数运用到台阶建筑上,正房的台阶五级、三级居多,而一两级的台阶通常用于厢房,管家、厨佣一类的房屋建筑有的就没有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