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晖:政府与他的授权者只能签订权责对应的契约。让马多跑就要给马多吃草,签订一个“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契约是无法履行的,对谁都没有好处。但是在没有契约的条件下,促使双方走向契约谈判的过程,实际上是个什么过程?大家都理解,这是“漫天要价以施压,就地还钱以成交”的过程。任何一方如果事先对对方实行零开价,对方怎么能有意愿和你讨价还价?而在契约之前,在达成妥协之前,既要求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就会成为一个成功的要价策略。这与契约达成以后的过分索取是两回事。
今天希腊人的所作所为和当年的波兰人非常相像,它们都要求政府承担很大的责任。区别在哪里?今天的希腊人糟就糟在他们在宪政完成38年以后,真的追求“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不可能的结果。希腊是一个低税收高福利的国家,低税收怎么维持高福利?靠透支欧洲,这个肯定是要出问题的。希腊的宪政已经建立了38年,但是昨天的波兰人高就高在,在宪政之前他们实现了“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漫天要价。没有一个合理的要价策略,不提出这个要求,就没有还价的空间。这完全是一个渐进的、和平的改革,和任何暴力没有关系。最终如果就吃多少草就跑多少路的问题达成契约,那就是宪政大业成功的一天。
因此,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看到的是左派和右派的一种合力,或者说是社会主义和自由主义的一种合力。我们要求这个政府的权力不能太大,这是一种自由主义的诉求。但是我们又要求政府必须承担比现在更大的责任,这是一种社会主义的要求。这两种要求的结合,就促使这个社会发生进步。
这两种诉求也可以倒过来,比方说,我是一个社会主义者,但我觉得向政府问责很可怕,因为政府不喜欢,但是政府喜欢我向他扩大权力;或者说我是自由主义者,我要限制统治者的权力,这也很危险,因为统治者不喜欢。但是统治者很喜欢我为他推卸责任。如果左派右派进行这种合作,也就是左派为政府扩大权力,右派为政府推卸责任,左派说政府就应该垄断,就应该扩大集权能力,右派说其实政府就不应该为你们提供这样那样的服务,你们最好自生自灭——用以前国企改革的话说就是,“大家应该想开点,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从头再来,不要去跟政府讲什么条件”。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宪政过程是不可能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