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4月底,我和正在南京探亲的太太相约在台北和儿子小聚。按照我们和他的约定,不管他被派驻到世界哪里,我们一家人一定在他离任以前在那里相聚,由他尽地主之谊。这小子还好,从来不赖账而且早早地为我们做了准备和安排,从台北开始一路驾车直把宝岛台湾转了个遍,探亲兼旅游一举两得。
4月24日抵达台南。到台南有两件事不能不做,一是品尝小吃,二是看庙,或是说一饱口福二饱眼福。这两点恰恰是儿子的强项,他在我们家素有“历史博士”和“美食家”的雅号,所以一到台南就可以看出他的劲头十足。
儿子领我们穿大街过小巷几乎尝遍了所有的美食,度小月担子面、金得春卷、棺材板、黑桥牌香肠、禄记包子、叶小龙小卷米粉、小北臭豆腐等,我和太太早就把平日的健康饮食和减肥计划忘到了九霄云外。令人叫绝的是,各色小吃和大大小小的庙宇编织交错,有庙的地方必有美食,有美食的地方总有各方神仙,所以我们一路吃,一路看庙访神,眼嘴两不误。一天下来我们几乎看遍了大大小小稍有名气的庙宇。过去听说台南有“五步一神”、“三步一庙”的美誉,这次身临其境才知道不是吹牛。不过说实话到后来我和太太都被绕糊涂了,好似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花缭乱起来,也不知道究竟哪家的神住的是哪家的庙了。
记忆犹新而且值得一提的是赤嵌楼的文昌阁。
台南市原名赤嵌,猜想赤嵌楼一定是由此得名。其实赤嵌楼最初是由荷兰人在1653年兴建,称之为普罗民遮城,后来郑成功收复台湾以该楼为承天府署。然而呼啸的海风、腾然的战火和无情的岁月已经把古城洗礼得苍凉斑驳,真正当年荷兰人留下的建筑只有从残存的城堡大门和现在文昌阁旁边遗留下的炮座还依稀可辨。至于现在能看到的文昌阁、海神庙、五子祠、蓬壶书院、大士殿等五幢建筑其实都是清朝时重建和修缮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异国风情,倒是为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留下了无可争议的证据。
文昌阁的前檐下仍然悬挂着当年清朝台湾知县沈受谦题写的“文昌阁”巨匾。一楼展示的是古代科举制度的很多史料。值得一提的是文昌阁的二楼。这里供奉着一座栩栩如生呼之欲出的“魁星爷”神像,一手挥大笔,一足踏巨鳌,取意独占鳌头。
按照中国古代的说法,这位“魁星爷”是保佑读书人的,所以过去考状元的读书人都非常虔诚地供奉此爷。关于“魁星爷”的传说听过,国内的文昌阁“魁星爷”也看过。让我们大吃一惊的是那天我们上到了二楼居然人满为患。一打听,原来这文昌阁的“魁星爷”真的灵验。环视周围,四边墙上挂满了各种各样写有考生姓名和他们虔诚许愿的牌子,甚为有趣,遂录下几则与读者共赏之。
第一则是:“祈求保佑2月1日/2日考运亨通,考上政大广电系。谢谢!——蒋昕怡”。台湾的“国立政治大学”是台湾顶尖大学,而广播电视学系又是当今热门系科,所以此人的志向颇高,难度也不小。不过此人不但虔诚,且很有教养,祈祷完了还没忘了谢谢神爷。祝她好运。
第二则是:“Go To国高!——吴筱涵”。从名字上揣摩是个女初中生,中英文合用令人哭笑不得,典型的新一代国际化了的世界人,不知道她有没有考虑到万一“魁星爷”的英语不过关,误了大事可如何是好。不过“国立高中”大概还不算是太难考上吧?我也祝她好运。
第三则是:“希望可以考到台南任何一所护理二技——无名氏”。到网上查了一下,“二技”即技术校院二年制教育。凭想当然这无名氏也是一名女生,立志做个白衣天使救死扶伤。估计是台南本地人所以希望待在家乡台南,只要是台南和护理二级专业,至于哪所学校无所谓。这个要求也不算高,祝她好运。
这期间不断有虔诚的学子双手作揖在“魁星爷”面前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煞有介事地许愿祈祷。过去听说过台湾人十分信神,没想到这信神的程度居然在年轻学子一代中还如此深广,令人不可思议。
我们这一代人是在“无神论”中长大的。除了对着毛主席的画像高呼“毛主席万岁”以外,从来没有替人替自己对哪家神许过什么愿,既不信神当然也就不会去许愿。
不许愿并不表示自己没有愿望,只是我们的愿望往往是以立志的方式表达,也就是对自己许愿,通常是“我一定要如何如何”。对自己许愿的好处就是你心里明白得很,没有别人帮助你,天上没有馅饼掉下来。许了愿就要悬梁刺股、卧薪尝胆地去努力,愿望成了督促自己拼搏的动力。
美国人信上帝的不少,可是从来没有听哪个说到教堂里去许愿让自己或是自己的孩子考上某某大学。在对待成功的态度上,美国人常常说的一句话非常发人深省:“上帝帮助自助的人”(God helps those w ho help themselves)。换句话说,如果不奋发努力,上帝也会看不上你因而也就不会去帮助你,可见自我奋发的重要性。其实我想中国的“魁星爷”和其他诸神也都一样青睐把握自己命运的佼佼者。
回顾一下自己对自己许过的愿,竟然也有一大串:
一定要考上船长的驾照,做一个出色的船老大。
一定要考上大学(工农兵学员)。
一定要回到南京(当时在农村插队落户)。
一定要娶刘承宁为妻。
一定要学好英语。
一定要终身锻炼身体,保持健康体魄。
一定要学好中文。
一定要出国留学。
一定要为自己的孩子创造更好的机会。
一定要考上研究生院。
一定要在美国找到工作。
一定要拿到绿卡。
一定要把妻子和孩子接到美国来。
一定要当上美国公民。
一定要让孩子上美国一流的大学。
一定要多赚钱,有钱的感觉真好。
一定要住上宽敞舒适的房子,过去在国内住“鸽子窝”的罪受够了。
一定要在美国的大公司里出人头地。
一定要多读书,读好书,不断提高自身的素质。
一定要写一本书,做年轻人的垫脚石。
真是惊回首,数十载弹指一挥间,人生如在梦里。
我幸运吗?在旁人的眼里当然是幸运,因为我的每一个主要人生愿望都如愿以偿,我常常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可是在这些“一定要”里有着多少人生的艰辛和磨难,多少鲜为人知的屈辱和挫折啊!祷告吗?从来没有!对神许愿吗?从来没有!有的只是靠自己的不懈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