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钓铒、掘陷阱、设圈套,蒋介石手段固然巧妙、阴险,有失光明正派,令人防不胜防,但是,假若汪精卫身正心端,晓民族大义,辨奸贤之分,又岂能让蒋介石牵着鼻子走。
所以,汪精卫从来也没有意识到这个圈套的存在,他有一句常挂嘴边的话: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诗人的气质和虚荣的性格交织在一起,导致了妄想症的大发作。
所以蒋介石不担心汪精卫不上圈套,不担心他这番操劳会白费心机。
汪精卫的汉奸理论,虽然正式发表兜售于投敌之后,但就其反动性、系统性、诡辩性、完整性来说,显然有一个酝酿成熟的过程。当他仍置身于抗日阵营的时候,由于地位和身份,还不敢公开宣扬,遮遮掩掩,欲语还休,他要人们说老实话,就是要自承中国的虚弱和抗战失败的必然性;他叫嚷“根绝赤祸”,因为他深知,中国共产党是抗日阵线中最有力的中坚,是他们所谓“和平运动”的最大障碍。所以,他声称,国共合作的实现,比他遇刺时身遭三枪还要刺激,耿耿于怀西安事变后的蒋介石是否与共产党之间有什么秘密协定。种种愤懑之情,终于待到投敌后一吐为快。1939年7月9日,他在上海的一席题为《我对于中日关系之根本观念及前进目标》的演说,集中概括了他的汉奸思想和之所以投降卖国的汉奸心态。
“总理先生告诉我们:‘中国革命的成功,有待于日本之谅解。’这句话意义重大。日本是东亚一个强国,经济军事文化先进。最近几十年,可以说无日本则无东亚。中国事事虽然落后,却是东亚一个地大人众历史深长的国家。如果要强盛起来,日本必然会知道中国的强盛对于日本会发生什么影响,于日本有利呢还是有害?如果有利,日本当然愿中国强盛,愿意与中国为友;如果有害,日本必然要将中国强盛的动机打消了去,决定以中国为敌,以一个刚刚图谋强盛的中国来与已经强盛的日本为敌,胜负之数,不问可知。”
“因为这样,中国革命若要成功,必须使日本知道,中国革命之成功,于日本有利,这不是权谋策略,而是诚心诚意的。怎样才能于日本有利呢?中国与日本外交方针一致,军事方针一致,更进而根据平等互惠之原则,以谋经济合作,这样中国的强盛,便于日本有利而无害。”
“1924年间,孙先生在广州手定国民政府的建国大纲,那时候对于中日关系,是照着以上所述方针进行的。1925年间,孙先生逝世,我继承遗志,主持国民政府,对于以上所述方针,兢兢业业不敢少变。1928年间,便不然了,济南事件为中日关系恶转的起头,但是冤仇宜解不宜结,中国此时只宜竭力忍耐,竭力解释,使中日关系由恶转而复归于好转。不幸的是国民政府计不出此,遂使中日关系由恶转而更恶转,由此一直至九一八事变发生。”
“我当初以为蒋介石先生与我是同心的,然而4年之间,我已渐渐地觉得不对了。及至1935年11月2日,我于大病之后,又受了三枪,身体上支持不住,1936年1年之内,我远适异国,直至西安事变发生,方才赶了回来,则情形更加大变了。我当时只能牢牢认定剿共事业决不可中止,因为共产党是只知有第三国际,不知有中国的,他受了第三国际的秘密命令,将阶级斗争的招牌收起,将抗日的招牌挂起,利用中国几年来的民族意识,挑动中日战争,这种大当断断乎上不得的。自从芦沟桥事变发生以后,我对于中日战争,固然无法阻止,然而没有一刻不想转圜;对于共产党的阴谋,也没有一刻不想抵制他,揭穿他。直到最后最后,方才于12月18日离开重庆,29日发表和平建议。
“我的和平建议,是赞同日本近卫内阁声明的。我为什么赞同呢?我依然是向来一贯的观念,对于日本冤仇宜解不宜结。打了一年半的仗,日本的国力,中国的民族意识,都已充分表现出来,日本既然声明,对于中国没有侵略野心,而且伸出手来,要求在共同目的之下亲密合作。中国为什么不也伸出手来,就如兄弟两个厮打了一场之后,抱头大哭,重归于好?这是何等又悲痛而又欢喜的事?假使蒋氏能认识这是中日关系已到了一个新时期,毅然决然对于此声明的大意,表示赞同,则中日和平之途即可展开。”
“在蒋统治下的宣传,动不动说,日本正在以全力灭亡中国,所谓善邻友好,共同防共,经济提携三原则,不过是一种托辞。这种宣传,实在是不对的:第一,日本若要灭亡中国,则以全力继续作战便了,不必有所托辞;第二,三原则的提出,已历数年,自近卫声明以来,更明显的定为国策,全国舆论,已趋一致,何以见得是托辞?第三,中日两国如果没有一个共同努力的目标,则因利害冲突之故,势必至于水火不相容。反之,有了一个共同努力的目标,则利害一致,冲突自然无从发生。这样的关系重大,如何可以说是托辞?第四,数年以来,中日关系所以不能改善,且日趋恶劣,系误于一种循环论。如今有了一个共同努力的目标,先期待自己,然后期待他人,先责备自己,然后责备他人,则进步必然较快,成功必然较易,如此做去,不但使中日过去的的纠纷得以解除,现在的战祸,得以结束及补偿,而将来共同生存共同发达的大道,也可以从此踏了上去。”
“然则为什么一定要拒绝和议而强调继续抗战呢?我们必须知道,抗战以来,军队和人民都已充分的表示了民族意识,这是不可磨灭的;然而同时我们又必须知道,这种民族意识,如今已被共产党完全利用了。利用民族意识,在民族意识的掩护之下,来做摧残民族断送国家的工作,在共产党是以为当然的,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有所谓民族,有所谓国家。他只知道接受了第三国际的命令,要把中国来牺牲,牺牲的地方越大越好,牺牲的人数越多越好,牺牲的时间越长越好。中国固然牺牲个精光,日本人不免要受多少创伤,这在第三国际看来,真个是一举两得。何况天从人愿,抓着了蒋来作幌子,以尽情发泄十六年以来“剿共”的仇恨,等到尽情发泄之后,他自然会回到他的第三国际老家去,用不着一些留恋。因为这样,所以三番几次得着了恢复和平的机会,偏要说抗战到底,这就是说中国永远得不着和平的,非替第三国际牺牲到底不可。总而言之,共产党的罪恶,深于义和团,忠勇的人民,至多不过如聂士成一般,只能尽自己报国的心事,决不能挽回当前的劫运。不如学刘坤一、张之洞之保障东南,李鸿章之挺身入京。在八国联军枪杆之下,成立和议,或者还能补救一些。”
“我觉得今日有两条路摆在同前,一条是跟着蒋唱高调继续抗战,以蒋现有的兵力,不但不足以抵抗日本,并且不足以控制共产党。以蒋现有的环境,虽欲不跟着共产党而不能,这样下去,只有以整个国家民族跟着蒋为共产党的牺牲品。另一条路是把总理孙先生的遗言重新阐明起来,重新的实行起来,对于日本,本着冤仇宜解不宜结的根本意义,努力于转敌为友。第一步恢复中日和平,第二步确立东亚和平,这两条路,前一条是亡国灭种之路,后一条是复兴中国、复兴东亚的路。我决定向复兴中国、复兴东亚的一条路走。我决定团结同志,并团结全国各党各派以及无党无派有志之士,共同走上这一条路。”
真正是伶牙利齿,信口雌黄,纵然是哓哓置辩,又怎能掩饰罪恶。汪精卫以上所言,是他自抗战以来,内心世界的真实写照,是他走上卖国之路的心灵历程。像他这样身在汉营,心在敌国,无疑已是留在抗日阵线中的隐患。周佛海就承认,他们在出逃前的那段日子里,“大部分的精力和时间,用在对共产党的斗争。”也就是说,反对和破坏抗日统一战线,阻挠坚持抗战到底政策的实施。从这个意义上讲,蒋介石运用这种带有诡秘色彩的特别手段,也在客观上起到了清除内蠹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