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发现这么美的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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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本省人的诉说

台湾最大比例人群的喜怒哀乐

本省人泛指在1949年之前就在台湾生活的人,从人口基数上来看,本省人是占据台湾人口比重最大的一个部分。

说闽南语要罚钱

1949年蒋介石败退台湾后,跟随他到台湾的是全国各省的达官贵人、富绅名流,除此以外就是上百万的军队了。他们来到台湾后,占据了绝对优势的政治地位,加上专制的空气和氛围,让台湾本省的民众既愤怒又无奈。

因此,政府对于普遍存在不满情绪的本省民众极为苛刻,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而被“警总”盯上。

为了保持国民党的统治地位,台湾开始了长达三十多年(1949—1987)之久的“戒严”。

当时,我还在上小学,有一件事情就足以证明气氛的紧张。

70年代是戒严时期,当时的教育政策是:大家说“国语”,禁止说方言。这一条规定主要是针对本省民众的子弟。

这些被禁止的方言包含了闽南语、客家话、台湾少数民族语等,而从大陆带来的方言则不在此列。老师时常提醒:讲方言就是不爱国,方言是一种不文雅、粗俗的语言。我那时很难理解:为什么说方言就是不爱国?但一来年纪小,二来也确实不会说闽南语,所以也就没有放在心上。那时候走在学校的走廊上,经常会看到“请说国语”的告示牌子。

小学班上有种十分特别的班干部,叫“国语推行员”,他们的职责就是专门抓班上说闽南语的同学。当时的小孩往往心智单纯、正义凛然,老师怎么说就怎么做。所以,同学之间也会互相监视,闽南语称这种行为做“抓耙子”。遭告发的学生也不会被严重修理,就是罚钱,一般来说一次就是被罚五毛钱,但如果倒霉遇到老师心情不好,或者屡教不改的话可能会被老师赏两个耳光。

听后来的学弟学妹说,随着经济发展,罚款数额也不断地与时俱进,逐渐从五毛涨到五元,而交不出钱的,就得在脖子上挂个“我爱说国语”的大牌子,作为羞辱。

虽然我生在台湾,长在台湾,但从小一句闽南语都不会说,也听不太懂,只会说“国语”。而其他的本省同学就惨了,经常会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一句闽南语,接着就是被举报、被罚钱……当时推行这个政策的时候,我还以为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直到小学三年级时,发生一件让我难忘的事情。

那段时间,我常常被检举说闽南语,冤枉啊!我是连闽南语都听不懂的,怎么说啊!但这种事情老师也往往懒得细心去查证,只要有人告,不管是真是假,被告都一定会倒霉。还好家境小康,出得起罚款,不然小女生脸皮薄,挂个牌子在身上,怪难为情的。但那段时间我的零用钱大多都用来交罚款了,现在想起来都还耿耿于怀。

最终,我发现了事情的真相。原来竟是一个跟我要好的女同学,成绩一向名列前茅,就因为某次月考排名输给了我,估计是不爽,偷偷跟老师告状。从那以后,我就对她敬而远之了。

在这样的高压环境下,很多本省籍同学迫不得已开始学会适应这种环境。比较聪明的一些人在学校说“国语”,一回家就自动地变成了说闽南语,久而久之,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技能锻炼得炉火纯青;而有些比较“笨”的同学就彻底被这种环境所同化了,虽然他们的父母都是地道的本省人,但他们大多只会听闽南语,而说得不太好。

闽南语不好,是70后的台湾人很普遍的现象。有的人完全不会说,而且也不认为有学习的必要性;很多人完全听得懂闽南语,只是说得不好。而以说闽南语为主的人,因为教育普及,大都会说流利的“国语”,所以只要会说“国语”,在台湾行走是可以畅行无阻的,但是对当下部分台湾年轻人来说,讲闽南语是能搏感情、拉近认同感的一种方式。

虽然当时在台湾强制推行“国语”是政府“高压政策”的表现之一,但在今天看来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至少对于目前频繁的两岸接触来说,语言障碍基本上是不存在了,这也算是一种意外收获吧!

本省妈妈

我所接触的本省人,除了同学之外,最多的就是那些本省妈妈了。五六十年代的台湾,无论是初来乍到的外省人还是土生土长的本省人,都生活得很贫困。但眷村里的男人因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而且大多有一技之长,所以,在那个时候虽然生活都不富裕,但很多本省姑娘都愿意嫁给外省人。

阿玉是位地道的本省客家姑娘,家中有10位兄弟姐妹,她最小,因为孩子众多,又是女孩,并没有得到父母特别的关爱。

她早熟、懂事,16岁时,就考上了第一志愿新竹女中,只念了一年,因为家里穷困无法继续学业。无奈之下,只有辍学与大她2岁的姐姐,白天到处捡破铜烂铁贴补家用,晚上帮忙照顾哥哥姐姐们的小孩。一年以后,她认识了来自大陆的老芋仔(台湾人喜欢称外省人为芋仔)——陈宝。

33岁的陈宝只身来台,没有亲人、没有财产,原本倒也过得逍遥自在,因缘际会结识阿玉后,很快两人热恋、结婚、生子。

阿玉说:“我们算是私奔的。”阿玉的父母反对她嫁给没钱的外省仔,当时她亭亭玉立,追求者甚多,都是客家的年轻小伙子。

“他的气质很不一样,不会土土的,就是年纪大了点。”这是阿玉对陈宝的评价。

婚后的日子是极为艰苦的,由于经济条件太差,两人曾住过报废的公车。直到儿子出世,也有了点积蓄,才买了自己的房子,一家平平安安;十年之后,第二个女儿出生,阿玉为了给两个小孩好的生活环境,在老二读幼儿园后就全心全意在外打工。

“没有一技之长,只能帮人洗衣服、带小孩,或是到餐厅帮佣。”阿玉有一回在自助餐厅当洗碗工,因为同事向老板嚼舌根,好好的工作被搞丢了,她难过了好多天。因为害怕没有收入的日子,于是自己开了一间专卖排骨饭的小吃店,生意很火,惹得房东眼红,半年后恶意收回房子,真是倒霉透顶。

“愈是让我不好过,就愈要坚强。”随着经验的累积,加上能说一口标准的“国语”、闽南语、客家话,且能言善道,阿玉之后当过幼儿园园长、社区总干事,虽然没有辉煌的事业,终究含辛茹苦地拉扯两个孩子长大。“陈宝除了按时拿薪水回家,基本什么都不管。”所以孩子的课业、学校的家长会,甚至孩子大了以后的人生烦恼,都是阿玉在管。

不只担心孩子,还要操心老公。有一次,陈宝肝癌重病,阿玉吓坏了,没有娘家的依靠,真是欲哭无泪。一个女人得独立撑起半边天,要工作、要照顾年幼的小孩、要看护病重的先生,还得不放弃希望找医生,可能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让他们全家平安过了这关。她还因为心疼老公吃不到家乡口味,特别跟大师学习江浙菜,再融合原本就会的台式料理、客家小炒,餐餐都是美味佳肴。

由于受了太多磨难,阿玉性格上比较刚烈,陈宝也大男子主义,两人吵了一辈子,有时孩子们都看不下去,鼓励他们离婚算了。但是阿玉传统,她觉得丢脸。陈宝过世时,因为正确死因查不出,院方随便安了个法定传染病,马上就要送去火化。阿玉当场扑在陈宝身上说,谁敢拉走,就连她一块带走烧了。抬尸人员不敢强行拉,只能暂时作罢!阿玉跑去找院方,把相关人员骂了一顿,硬是把死因查出来后才送去火化。那时大家才知道,她对先生的爱,是多么深沉!

后来,阿玉身患肝癌辞世,临终前,依然为孩子着想。病重的她是很痛的,只是一直在忍着。最后,爱吃的她饱餐一顿后,跟看护说,她要睡觉了,从此没有再醒过来。

可以说,阿玉代表了早期本省籍的妇女,天生就有一种任劳任怨、坚强刚毅的性格。

献给苦了一辈子的本省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