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也是历史:一本周刊20年的中国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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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像是从另一个星球飞来的文字,非典SARS,就这样成为羊年春天最活跃的词汇。不知它从哪来,却知道它无所不在地弥漫在空气中,肆虐在每一次呼吸里。于是,每一个人,你、我、他,都逃不脱面对非典,应对SARS;都要在这样一个非常时刻,叙写着属于自身属于社会更属于中华民族的一段文字。它们或悲壮、或神圣;或感动、或普通……

人在非典

非常感情

王泽:女,40岁,北京某杂志主任编辑刘凯文:男,4岁,刘诗昆音乐艺术幼儿园4月23日,儿子的幼儿园打来电话,让所有家长在规定时间内接走孩子。这消息与几天前的通知刚好调了个个儿。那次被告知的是,从这个星期到五一前夕,所有家长不能再任意接孩子,必须严格执行一周接一次的原则。本周由于长假调休,则意味着孩子要在园里一下住上9天。

大多数家长选择了赞同。在这非典肆虐的日子,尽管他们掩饰不住思念,却仍觉着孩子在幼儿园也许还算得上是一个安全的所在。

只是,这样寄予着安全期许的“所在”真能容下那些天真可爱的孩子吗?这不,幼儿园的另一项通知终于来了,孩子将回到家里与他们的父母一起迎接SARS的挑战。

儿子欢天喜地地回家了。当晚,我与孩子的父亲就商量好,半个月的假期哪儿也不去,孩子与我只能呆在家中,生活所需,全部由孩子的父亲买回,而要到外面去购物的丈夫,从此就不回家了,他将住到单位去。

本以为可以过一个合家团聚的“五一”,不料,那期许的圆还是缺了一角。

与儿子在一起的日子是快乐的,心却在凝重中充满惶惑。电视里每天播放着非典确诊病例和疑似病例,那病例好似僵住似的天天在三位数间徘徊地增长,令人觉着那呼吸的空气中都满是SARS。电话中短信里,朋友同事不断地把各种传闻递来,那与外界几乎隔绝的生活,信息量却顽强地坚挺着非典形势严峻容不得一点乐观的状态。

好像受了非典的影响,儿子最喜欢玩的游戏,不再是孙悟空大闹天宫,却改成由我扮演细菌病毒,而他是那拿着宝剑大喊“杀杀杀”的威露士消毒药水。当他拿着宝剑很有些大气凛然地喊道:冠状病毒,不许你侵犯人类!我的心里竟涌起说不出的感动。就像感动那些奋战在一线的白衣天使,进入隔离区的新闻记者,还有那些自觉自愿享受隔离的普通人群……

终于有一天,玩得开心的儿子突然说:妈妈,我想幼儿园了,想老师和小朋友们。我便从幼儿园发来的网上邮件中抽出一个,那是园方给孩子们的一封信:

小朋友们,你们回到家里,暂时不能来幼儿园上学了。因为我们的国家,我们居住的首都北京,正经历着一场劫难……

念到这里,儿子突然说:妈妈,你别念了,再念我都要哭了。

嗬,我那年仅4岁的小儿,也读懂了这封信么?我的心里再次涌上无尽的感动。

难道,感动,就是我们国家这个非常时期的非常感情吗?

超常勇气

辛莉:女,36岁,海南某部门驻北京办事处工作人员我有一万个理由离开北京。

在那千里之外的海岛,有一个山青水蓝空气清新的地方,那是我的故乡。曾经我在那里生活了几近30年,我的童年、幼年、少年乃至青年时代,都被包裹在浓浓的椰风海韵中。我熟悉那里每一朵海浪。我惦记那里每一片槟榔园。

此外,更为充足的理由是,在这非典型肺炎肆虐的典型时期,那个地方迄今没有SARS。从海岛传出的消息是,他们将从海陆空中,把非典关闭在岛屿的大门之外。当北京正成为疫区的重中之重时,当京城的病例呈百位数增长很快就超过了广东时,那个海岛仍然流动着活跃的气息。

清新的海风,香甜的空气,明丽的阳光,孩子在蓝天白云下纵情恣意地奔跑,情侣在椰树摇曳中轻松尽情地拥抱。不用口罩,无需恐慌,也不必人与人之间瞬间拉开由猜忌和担心造成的距离。

的确,我有一万个理由离开北京。家乡的亲人在召唤,朋友传递的短信在询问,询问归期,归期是何夕?

然而,我终于没有离去,就这样静静而又固执地留在北京,留在这座饱受沧桑万劫不衰的京城。

看着那样多医护人员战斗在抗典一线,看着那样多支援的手伸了开来,看见新闻记者走进隔离区展示出镜头笔尖从未涉及到的领域,心里有了太多太多的感动。为了这分感动,升起超常的勇气,原来真英雄就这样来自老百姓。

想着自己生活在疫区,想着家乡人正全力以赴杜绝SARS,再想着如果因了我的归去,给身边人带来的担心给那片槟榔园带了负重,心里便有了太多太多的不忍。为了这份不忍,升起超常的勇气,留在京城,莫问归期,原来关爱别人与关爱自己一样令心中兴奋。

就这样,我没有归去,我没有离开北京。我在这里关照着北京SARS从暴发到下降再到被制服的全过程,这过程曾让我和北京人一样忧虑恐惧,这过程又让我和北京人一样感动自信。我也与北京人一样,在这个过程中获得了今后不再消弭的超常勇气。

SARS一定会成为过去。我向身边的人这样说,我向远方的亲朋这样说。

到那时,我们将拿下口罩,拆除距离。

到那时。我们将大笑一场,大喊一声。

北京,我爱北京。

寻常经历

高达:男,27岁,北京讯达翻译公司职员真该死,电脑又Down了,这是一周之内Down掉的第二部电脑。一部台式、一部手提。

与外界的联系是彻底地断了。

虽说那台32寸的彩电仍然坚韧持续地把各种信息传递过来,近到身边远至国外,可于我不过就是一个被动的接收终端。

虽说还有一部电话座机和一只可以发短信的手机,可于我这个习惯而又愿意动手的人,声音的魅力还是抵不上文字。

因此,我固执地认为:在这隔离的世界,我与外界的联系是真正彻底地断了。

我并不是北京市宣布隔离的那几个地区的居民,自认为也绝不会是非典病毒的感染者。只因了近期去北京朝阳医院为我那年迈的老爸拿药,排在我前面的“那位”不停地咳嗽。至于“那位”得的什么病,我不知道。可自那次之后,北京的非典形势就突然严峻起来,我们从电视里报纸上,一下子获得好多有关非典的知识,特别清楚的,便是了解了它的传染渠道。

于是,我便前所未有地对自己警惕起来。

如果把收治非典病人的医院都当成需要隔离的疫区。我当然是属于到过疫区的人,尽管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我不仅年轻还壮得像头牛,但不能掉以轻心,不为自己却是为更多健康的人,为咱们北京。

于是,我决定“自我隔离”。

没有通知父母,没有通知单位(其时单位已开始放假),也没有通知社区居委会。之所以不通知,仍是那份执著的自信,再加上身体特征并无丝毫症状反应,也就用不着太兴师动众造成恐慌了。

揣着一份北京市非典急救报警电话,从超市里拎来足够吃10天的食物,我关上了家里那扇棕赭色的大门。我要独自而又从容地完成这份隔离,这份让良心安宁、让公德张扬的隔离。

自从开始自我隔离,电脑便成了我唯一也最善解人意的伙伴。搜索、浏览、接发邮件……一根电源电话线,把世界互动式牵在身边。

我接受着亲朋的祝福,也把珍重发给每一个关心我和我所关心的人。然而,让我自己也感意外的是,这时期的邮件,更多地发往一些不知名的地方,那里,有我们的白衣天使,他们正和突如其来的病魔搏斗、决战。

我把我的赞美献上,我把我的感动倾诉,我把我微不足道的薪资捐赠……

我已做了和将要做的一切,都因电脑不知何故的屏蔽,中断了。我不得不在真正的隔离中度过最后的3天。

我想,等到我能够自豪地打开那扇棕赭色大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抱上那二部给了我太多太多的电脑,冲进朝外大街的百脑汇。

我会用不灭的记忆,用电脑打出的文字,记下这段非常时期的寻常经历。

非典假期

4月27日16:00,HU7282北京—海口航班准时落地,机舱门打开上来几个身穿全套防护衣带防护眼镜的人,乘务员温柔地让大家别动,测体温确认全机无恙后方能离开。

终于摘下捂了三个半小时的16层口罩,呼吸一口熟悉的湿润微甜的海岛空气,心情好像没有预计的那样轻松,这几天SARS病例以每日三位数速度增长,我的“逃离”纵然有太多的理由,也不是没有一丝惭愧的。

但是这是一个盼了很久的长假,我决定无所事事,努力做出度假的样子。海岛一如既往的节奏缓慢,没有被疫病打扰,人人从容平静、按部就班,发烫耀眼的日光下偶然会见到一两幅应景的标语诸如“最大限度保障海南成为无疫区”等,提醒着人们海峡那边发生的事情。

我用睡觉和上网打发着时间,偶尔透过窗子望向琼州海峡,发一阵子呆。每天下午4点照例要打开电视看每日的疫情通报,明知会被那些令人心烦的数字影响心情,却还是像得了强迫症一样无法停止。

海南的夜晚照例是每天的黄金时间,天空清澈深邃,海风新鲜凉爽,没有任何心理障碍地坐在大排档吃那些没有污染的海鲜,经常会满足地发出一声叹息。

手机每天都能接收到几条千叮万咛的“非典短信”,温情一点说:“用圣人的胸怀面对,用科学的方法支配,用皇帝的御饭养胃,用清洁的空气洗肺,用婴儿的感觉去睡,用灿烂的阳光晒被。”搞怪一些的讲:“告诉你个内部消息,得非典的病人都是长相五十分以下的,我是没事,拿你当朋友才告诉你的,赶紧头上插朵花扛一扛吧。”莞尔之际,我看到了朋友的坚定乐观。

有些想念北京了,这个城市的性格让我着迷,开始有点坐不住。

5月7日,决定回北京,谁也拦不住;

5月12日,领导命令我和另外两个同事一起出差海口,不得已再次“被迫”领略椰风海韵;

5月30日,再次返京,这次的航班,除了乘务员,已经没有一个乘客戴口罩了。

场景切换有点快,有两次早晨醒来,要定定神才知道自己在哪里。

终于正式回到工作岗位,见到那些久违的面孔,我知道,非典假期结束了,我爱的这个城市正逐渐摆脱噩梦。

肖晓

后SARS时代 这是一个命题

我们要辩证地看待非典对亚洲经济的影响。不久,可能会有一批“非典后”时代的新产业和企业家诞生。SARS对中国这样一个大的经济实体,更重要的是心理危机和恐慌。

2003年5月13日,北京,亚洲大酒店。

一个有关SARS与亚洲(中国)经济的国际圆桌研讨会在这里举行。会议主办者是博鳌亚洲论坛和亚洲开发银行。

此时,由于SARS疫情,世界卫生组织已两度把中国的北京列入疫区,并向全球各国发出预警。北京四星级以上的酒店,开房入住率达到了近年来谷底。亚洲大酒店从门童到总台再到会议接待处,所有服务人员都以从未有过的姿态,在这个最需要微笑服务的处所,头一次脸蒙口罩为大会提供服务。

在亚洲大酒店会议厅入口处,摆设了三道体温测试站,被邀贵宾、采访记者,全都要通过三次红外线体温测试,方可进入会场。在白衣人员的三道岗旁,是指示开会路径精制的牌子。今儿个这牌子,除了路示之外,似乎还指示着危险与勇敢。

医学专家在电视报纸等媒介里多次告诫大众,对付SARS病毒,开窗通风最为重要。这一天,亚洲大酒店的会议厅没有开空调,硕大的厅室内有点燥热。于是,服务人员把可以开着的门全部打开,包括往常仅用于工作人员通道的那扇小门。

由于门厅洞开,会议的声音有些发散,让同样戴着口罩却不肯漏掉新闻的媒体记者有些犯难,为使电视同声效果最好,有记者把话筒对向扩音壁,其他记者赶紧效仿,于是,会议厅那方装着扩音设备的板壁旁,便多了一道难得的风景。

终是看着记者们伸手举话筒的辛苦,训练有素的亚洲大酒店的服务员们拿来一根二根白布带,那些个碍事的话筒便被布带高高吊起,省却了记者们的一番辛苦。

这个国际圆桌研讨会,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带着许多异样风情,拉开帷幕的。研讨会来宾精英荟萃翻开“SARS与亚洲经济”国际圆桌研讨会名录,实可谓各路精英荟萃。随便挑一个,都是热门人物。

其中有世界银行驻华代表首席经济学家Deepak Bhattasali、亚洲开发银行驻华代表Bruce Murray、东盟秘书长Ong keng Yong、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林毅夫、中国科学院—清华大学国情研究中心主任胡鞍钢、巴黎百富勤董事副总经理兼总经济师陈兴动、美国高盛集团亚洲区董事总经理蔡金勇、《华尔街日报》中国社长Jonathan Kaufman、联合国开发计划署驻华代表Kerstin Leitner、亚洲开发银行北京办事处首席经济学家汤敏。

亚洲开发银行总裁干野忠男,世界银行东亚区首席经济学家Homi Kharas,亚洲开发银行首席经济学家Lfzal Ali,摩根士丹利董事总经理、亚太区首席经济学家谢国忠则分别从日本、马尼拉、印度尼西亚亚加答、香港等地发来了录像演讲。

参会代表还有:中国发展与改革委员会、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中央财经领导小组办公室、中国商务部、中国财政部等官员,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驻京办主任梁宝来、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驻京办首席贸易主任陈景光,泰国、马来西亚、菲律宾、日本、韩国、越南、新加坡、印度、印度尼西亚、美国等国驻华大使、公使等外交官员,以及各大跨国企业、机构代表等。这些跨国企业及机构主要有:马士基(中国)航运有限公司副总裁祈日涛、SK集团副总裁金相国、西门子(中国)有限公司总裁欧盟商会主席贝思、UT斯达康总裁吴鹰、韩国贸易协会北京办事处首席代表金哲焕、爱立信中国有限公司政府关系总监刘国来、丘博集团中国副总裁黄小冶、大众汽车中国有限公司执行董事张绥新、中国惠普有限公司副总裁舒齐、国家开发银行国际金融局副局长刘文芳、罗顿机构副总裁翟力平、丰田汽车中国事务部安明奎、爱德曼国际公关公司北京办事处总经理倪昂利、JP摩根大通银行(中国)运营总裁Carl E。Walter、麦肯锡北京分公司总经理吴亦兵、道琼斯公司中国首席代表饶猛志、中国美国商会主席Chris Murck、北京台资企业协会秘长陈国原等。

在这样一个非常时期,各路精英纷至沓来,其探讨SARS与亚洲包括中国经济的意义固然重要,但更深层面上的意义,则是现代科技现代社会,已真正把世界变为互通有无的地球村。当一个国家、一个地区遭受到突如其来的侵害时,地球上的人类便不管这侵害来自何方,都要携起手来,共同面对。一个合作的时代,到来了。

一个铜板总有它的两面

龙永图(博鳌亚洲论坛秘书长):一个铜板总有它的两面,我们要辩证地看待非典对亚洲经济的影响。不久,可能会有一批“非典后”时代的新产业和企业家诞生。

关于非典对亚洲经济影响的大小,应该说前景仍不明朗。非典对经济影响关键取决于各国政府能在多长时间内有效防治非典、控制非典的蔓延。非典越早得到控制,对经济的影响就越小,日后我们在消除和减轻其对经济的影响方面所付出的代价就会越小。在这个问题上,我们应该从长计议。

非典固然可能影响经济发展的速度,但对一些国家中的一些部门的“经济过热”、“投资过热”等问题,未必不是一次有利的“自我调节”,这可能对提高经济的质量有所益处;旅游一时受到很大的损失,但对保护一些脆弱的旅游资源,让一些旅游资源“休养生息”,未必不是件好事;一些政府官员和企业家在经济高速发展的忙碌之中,更冷静地思考经济发展的一些中长期问题,对一些投资项目进行更加充分的论证,未必不是件好事。在人们看到对旅游、餐饮、交通等行业的冲击时,是不是也要看到非典对电信、特别是增值电信服务、医疗行业及住房、汽车等行业的“刺激”作用。从现在开始,我们应该研究非典对政府、外商和国内民间投资政策取向的影响,研究由于非典国民消费心理所产生的微妙变化,从而探索和把握非典后新的经济增长点和消费热点。

Lfzal Ali(亚洲开发银行首席经济学家):如果我们作一个假设,SARS疫情可以在第二季度得到基本控制,其对经济的影响应该从今年第三季度出现,甚至有可能再影响第四季度。

中国有一个词叫“危机”,说的是即有危险又有机遇。面对SARS,我们感到这个词十分适用。如果各国各地区政府更好地发挥作用,也许能够将坏事变成好事,从此次事件中获得教训。

Ong keng Yong(东盟秘书长):我们要改变对疫情的态度。例如,把这个时期当成培训雇员的好时机,也可以让员工轮流休假,不要轻易说裁员。总之,要走出局限的范围,改变方式,将恐慌变成机遇。

林毅夫(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SARS疫情对经济的影响是短期的,它并不影响社会结构,也不影响生产力。当然这种短期影响会对中国经济增长率带来降低,至于其降低的程度,则取决于中国政府对疫情的控制时间之长短。

胡鞍钢(中国科学院—清华大学国情研究中心主任):用现代经济理论中外部冲击与内部传导为基本分析框架,得出的结论是,中国经济不仅有着长期的增长潜力,同时也处在经济增长波动系数最低的时期。SARS疫情,对中国经济的影响只是暂时的。

非典让世界各国携起手来

龙永图:如同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一样,非典再次把亚洲各国紧密地联系起来,“同舟共济、共渡难关”已经成为共识。近年来,由于亚洲区域内贸易的增加,区域内制造业生产链和供应链的形成和壮大,证明经济全球化是一个愈来愈明显的客观现实,再次证明加快亚洲经济一体化进程的必要性和迫切性。

亚洲的经济活力和投资环境并没有因为非典而产生根本的变化。以中国为例,它的经济基本层面的要素并没有因为非典而发生变化,中国仍然是世界上最有竞争力的劳动力市场,中国仍然是最具潜力的大市场。

千野忠男(亚洲开发银行总裁):亚洲开发银行已考虑提供无偿经济和技术援助计划,以帮助亚洲国家提高公众健康水平,包括信息资源整合、教育等水平。

SARS的爆发,使全世界6000多人受到感染。当然,这还不仅仅是一个健康的问题,它将在多方面对我们的生活产生影响。如果谈到对经济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人类对这种新的传染病原体的了解与诊治还不够,这就必然给一个地区的经济造成了不确定性。

亚洲开发银行已建立了跨学科工作组,与世界卫生组织合作,研究SARS对地区经济的影响,这种研究已涉及到社会经济的各个层面,特别是人的心理所产生的变化和影响以及对贫穷人群产生的影响。根据研究,我们还制定了一份行动计划,以帮助亚洲各国把SARS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Ong Keng Yong:忘记恐慌,开始呼吸,打击SARS要信息共享;消除影响,要改变态度。

在恐怖的影响下,是没有一个人和国家能够正常思维和行动的。面对SARS,我们东盟各国要采取协调方式,共同禁止病毒传播。东盟各国已开放边界,各国卫生部进行了手机号码交换,这种资源共享,有利于防止疫情扩散。同时,东盟秘书处还采取了交流与教育措施,加强各国公共道德,注重公共卫生。

亚洲和中国仍是世界上经济最活跃的地区Homi Kharas(世界银行东亚区首席学家):各国各地区之间有关信息的公开、透明、及时,会把SARS带来的损失降到最低,值得庆幸的是,这些国家和地区的政府领导人已对此达成了共识。

世界银行启动了12个远程中心,来帮助各地政府与相关机构的合作。世行还发出了第三份有关SARS与亚洲经济的报告。据对目前情况的分析研究,我们预测东亚一些国家的GDP将有500亿美元的损失。这主要体现在旅游、房地产、外国人对车辆的购买以及消费需求下降等方面。

但是,我们同时看到,在中国、中国香港、韩国、东盟等国,在SARS疫情的大背景下,其经济增长势头仍然强劲。我们相信,东亚仍是世界上经济发展最好的地区,2003年和2004年都将是这样。

Deepak Bhattasa Ii(世界银行驻华代表、首席经济学家):中国的SARS疫情只是推迟了消费,而不是扼制。中国在很多地方的投资是过剩的,所以当前没有必要采取额外财政措施和刺激性积极政策。

今年初,世界银行曾经作过一个预测,2003年中国经济将增长7.5%。这个预测考虑了很多因素,却并未考虑到SARS。4月8日,世行将这个增长数降低到7.2%,后又降到7%。当然,这个增长率是建立在尽快控制SARS疫情基础上的。尽管这样,我们认为中国仍是目前世界上经济增长最快的经济体。

2002年中国经济增长了8%,今年第一季度则达到9%。中国很多地方的投资是过剩的,价格、生产力也是过剩的,所以面对SARS暂时性影响,没有必要再去采取刺激性政策。要看到,在中国目前拥有的资源盘子中,肯定是要重组的,但是应急性措施不应影响长期经济政策。

谢国忠(摩根士丹利董事总经理、亚太区首席经济学家):SARS对中国经济的影响,关键在控制SARS及控制的速度有多快。从这个意义上,中国政府正在接受着全球目光的洗礼。

如果我们把中国的SARS疫情预测在七八月得到彻底控制,预计外国管理层需要9月份才会重新来到中国,这样,他们对中国的投资,将会推迟到第四季。也就是说,在那个时候,中国经济会有一个大的反弹。外国投资者对到中国投资的态度没有变,大多跨国企业只是推迟了他们的计划,而不是取消。

所以,我们认为SARS对中国经济的冲击,时间上表现为两个季度,最多是三季,当然建立在中国政府在多长时间内,真正彻底地控制住疫情。这是中国的当务之急。

个人公共卫生素质亟待加强

林毅夫:我们生活在世界村,发生在一个国家的事情,是会影响别的国家的。从中,中国要吸取大的教训。

SARS是传染病,如果刚开始我们就采取强有力措施,控制住疫情,就不会发生这种全国传播的局面。从这一点上讲,中国社会有大的教训需要吸取。

建议:面对紧急状况,我们的处理要制度化,信息准确传播非常重要,可以造成社会不必要的过度反映。制度化的应急措施、保障体系,是衡量一个社会是否成熟的标志。

其二,个人卫生现代化,也是中国社会需要提升的,个人公共卫生素质,是预防传染病的第一道屏障。

其三,政府各有关部门在应急状态中,是显得脆弱还是坚强有力,同样需要加速各个领域的市场化进程,才能提高应对能力。

SARS危机是预防针,对人体、对中国社会经济体系,都打了及时的一针。

SARS 更重要的威胁是心理上的

Lfzal Ali:SARS对经济的影响是短时期的,我们要考虑的是其他方面的影响,其中最大的方面,则是心理上的。

SARS的特点是传染性强,人类对病原体还不太了解,病死率全世界平均为7%。由于不了解,就容易引起夸张和想象,造成社会上的不确定性,恰恰是这种不确定性,对经济产生了影响。通过对这种影响全面的评估,其表现主要在需求方减少,人们的往来受到限制,商务往来被取消或推迟,投资者信心受到影响,供应方被惊吓,企业裁员等。

胡鞍钢(清华大学国情研究中心主任):SARS对中国这样一个大的经济实体,更重要的是心理危机和恐慌。

疫情发生期间,我们对北京市民进行了调查,至5月5日止,北京市民较之以前,终于对SARS的认识趋于理性,他们正在度过从信息不完全的恐惧到信息明确的镇定之中。北京市民对4月中旬以来政府采取的一系列应急措施,认同率是高的。

所以,面对非典,要千方百计消除恐慌,让市民能够正常生活,学生能够正常上课,职员能够正常上班,政府机构能够正常运作。这是真正的关键所在。

陈兴动(巴黎百富勤董事副总经理兼总经济师):SARS之后,外国投资者将至少花上三个月时间,才能恢复对中国的投资。这主要表现为他们心理上对到这个地区投资的再行考虑。

SARS疫情对中国经济最大的影响,将出现在今年第三季度,其滞后影响,会推延到明年上半年。但这种影响并不破坏中国经济增长的潜力。

蔡金勇(美国高盛集团亚洲区董事总经理):SARS对中国经济的真正影响,是非常清楚地展现了在中国投资风险系数的增大,这个风险系数以往在中国恰恰是不被认识的——这就是外国人特别看重的健康体系。

一个国家的吸引力,公众卫生是其主要内容之一。公众卫生健康体系,需要政府来建立。

中国有着极大的劳动力市场和消费市场,但是却没有很完善的公众卫生健康体系。SARS疫情,暴露了这个隐患。同时还让我们看到了中国医疗应急系统的脆弱。特别是中国农村医疗的治理与整顿,任务还很艰巨。

健康不完全是医疗问题。中国政府要从这次疫情开始,把健康总体变成经济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个环节与经济是同等重要的。跨国企业来中国投资,并非完全看重经济增长速度,还要在一个真正安全的地方。

Jonathan Kaufman(《华尔街日报》中国社长):记者总是背着坏名声,说他们专报坏消息,不报好消息。《华尔街日报》记者听到这样的话,认为是在奉承我们。记者有时提的问题可能不好听,但他们的目的是想让公众更知情。在中国也应该谈谈独立媒体的问题了。

中国经济基本面是非常好的,中国的形象在美国已发生巨大变化。当美国人谈起中国时,是2008奥运会,是上海世博会,都是很多辉煌的形象。然而,现在谈起来,则是SARS。这场疫情已经影响到中国的形象,特别是外国人、外国投资者对在中国旅游、生活是否能够获得透明准确的信息,从而使他们有安全感,开始持怀疑态度。一些美国的CEO尽管还想来中国,但他们的亲人会担心,并非完全从健康考虑,而是认为这个国家是否稳定。

更为重要的是,在恢复稳定之前,是恢复信任。

中国需要更加独立的媒体,如果广东早期能够迅速及时地报道SARS,就不会带来如今这样大的困难,也不会有太多的谣传,更不会给后来北京的救治带来如此沉重的代价。

美国发生炭疽热时,当时只有四五例,却已经引起恐慌。通过媒体的大量报道,有关机构也通过媒体来告诫公众,为社会提供了各种信息,恐慌很快平息下去。可见媒体的作用是很大的,特别是应急性公众事件,其作用更明显。

中国缺乏公共卫生体系的专业化

Deepak Bhattasali:令我们感到需要关注的,倒是中国经济政策之外的其他政策。

中国的医疗特别是农村医疗、疾病监控预防体系,要有所加强;地方政府间的财务管理及协调、地方政府独立解决重大应急事件的能力要加强;信息、数据的统计,公开,透明,及时上则是有大教训的。

Kerstin Leither(联合国开发计划署驻华代表):在中国看不到公众管理人员的专业化,是令人吃惊的。

许多人都提到SARS疫情在中国造成的恐惧,但为什么出现恐惧,其深层次的原因在哪里,值得研究。

我们看到,在中国缺乏公众管理人员的专业化,公共卫生管理只请医生来做是不行的,因为他们缺乏管理水平;而有公众管理背景的人,他们又缺乏医疗知识。在中国这样一个大国,忽视公共健康卫生体系的健全,对经济的影响是巨大而长远的。所以,目前要尽快恢复公众对健康体系的信心,只有建立了信心,才能确保早发现早隔离早治疗,并且保证每个患者都能获得治疗机会,并不会因为经济问题而延误。只有当我们控制了SARS之后,我们才能做其他事务。

另一方面,我们发现,中国在世界各国提出的千年发展宣言中,五项承诺有三项仍处于落后水平,一是母亲健康,二是艾滋病防治,三是饮用水。中国的有关政策和计划,都还没有采取相关措施,这对中国经济持续发展是有害的。中国家庭健康体系中,还没有建立责任体系,相关的保险体系也没有建立,这些对控制流行病特别是传染病,是有阻碍的。

要确保一个国家的医疗健康水平,职业水准要加以确立。国际经验告诉我们,互相竞争机制可以提高专业水准。但这项可以提高职业水准和专业精神的机制,在中国还没有建立。这是我们的当务之急,我们要一起努力。

SARS 呼唤政府可预见性和应急能力吴鹰(UT斯达康总裁):SARS的发生,对中国政府的形象有一定负面影响。建议中国政府建立突发事件应急系统,只有这样,政府的威信才能建立起来。香港在突发事件之后,通常请著名公关公司来做一些应对方案,以最大限度地弥补损失,建议中国地方政府可以借鉴。

张绥新(大众汽车中国有限公司执行董事):增加政府行为的可预见性,是恢复信心、建立信任最重要的步骤。

SARS突如其来,影响是存在的。仅从大众公司来说,就有80多个谈判项目受到程度不同的推迟,有的项目推迟还可以,有的推迟却影响很大。这还仅仅是表层影响,更深层次的影响是信心。大众公司平均每年在中国投资6~7亿欧元,去年在中国的销售量已超过德国本土。如果SARS之后,让投资者看不到稳定,悲观情绪上升,就有可能影响整个投资计划。

所以我们要从SARS疫情上学点东西,政府的公共应急系统在哪里,如果不健全,其潜在威胁就会越来越大。中国这几年的发展,已成为世界投资热点。但是SARS的到来,让我们看到GDP的增长并不是唯一指标,对一个国家经济社会的发展,要有一个平衡的目标系数,要考虑到增长的数量与质量,从而达到可持续发展。

吴亦兵(麦肯锡北京分公司总经理):SARS与亚洲(中国)经济,直接的影响是短期的、局部的;间接的影响某些可能是长期的、全面的。

麦肯锡公司主要的服务对象是世界500强公司。从客户的角度,我们认为,SARS对经济的影响,有很多不确定因素,主要表现在投资者信心、消费者信心和企业信心。

此次疫情发生后,很多公司CEO取消了对中国的访问,这些都会产生长期深刻的影响。中国的健康和环境问题,会阻碍外国公司对高级人才的派往;一些公司的研发制造基地,也有可能会改选地区,如墨西哥、印度等都会成为中国的竞争对手。

在吸引外来投资的同时,中国企业已开始在国际上创建自己的品牌。中国政府的国家形象,对类似于联想、华为、海尔等企业走向世界,是有影响的。

建议中国政府和有关机构,要关注信心的重建,要促进政府与企业间的合作。如促进交流,重塑形象,以短期重点行业的鼓励措施吸引投资者等。要更广泛地建设微观环境,加快推进中国企业国际化进程。

汤敏(亚洲开发银行北京办事处首席经济学家):SARS对中小企业冲击是沉重的。

一个中小企业,如果3~4个月没有进项,却仍然要付房租和人工费,是很难支撑下去的。如何帮助他们渡过难关?首先中小企业要自救。SARS的出现,让公众的卫生习惯发生了改变,能否从中发现商机,相互启发,赢得机遇。此外,政府的相关政策可以给中小企业更多的关注和扶持。

在战胜非典的战争中,保持经济活力,保护中小企业的迅猛发展与活力势头,将可能是这场战争的下一个新战场。相信政府与民间的共同努力,我们一定能打赢这场战争。

宋宁(中国国务院研究室宏观经济司司长):增长不等于发展,发展是为了让人民生活得更好。

从总体上看,SARS疫情对中国经济造成了极大影响,尽管这种影响随着疫情控制是短期的,但仍然不可忽视。首先是旅游业,还有国际国内航班大量取消,酒店入住率降低;外贸洽谈大量减少,广交会成交额下降,加工贸易成本上升,物流不便,这些都将影响到今年二、三、四季度的经济。此外,SARS让农民工大量返乡,减少了农民收入,间接影响到农村经济。

然而,SARS疫情对中国经济前景的影响,是积极的。尽管因为这个突发事件,外国投资者可能对到中国投资重新评估,但是对我们自身,却因为SARS的出现,让我们发现了许多问题,并让我们加快了解决这些问题的步伐。

改革开放20年来,中国经济高速发展,但在经济和社会发展上,后者薄弱了。如果说经济社会是两条腿,我们有一条腿短了,所以要摔跤。在社会发展中,公共安全、公众卫生健康方面,又更薄弱一些。政府对教育科技的投入加大了,可对健康和公共防疫体系建设上,投入却不够。特别是农村卫生体系,尤其滞后。这些问题过去也曾认识到,但还没有摆上解决的议事日程。SARS出现,让我们得到了深刻的教训。

我们有理由相信,战胜SARS后,我们的投资环境将更加改善,公民的保障将更加完善。

王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