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天使爱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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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Honoré de Balzac 巴尔扎克

他(拿破仑)用剑开创的事业,我要用笔完成巴尔扎克的墓在拉雪兹,一座巴尔扎克的头像让熟悉他的人一看便知。雕塑上的他,留着一头标志性的中短发,嘴巴紧闭、鼻梁高耸、双眼凝神向前看,严肃的思考着什么,下面的托台上则写着他的名字:

“奥诺雷·德·巴尔扎克(Honore de Balzac)”

巴尔扎克并非贵族,但据说重名利的他,特意在名字间加了“de”,这一代表贵族的字眼,而这座头像明显美化了他,实际上长得犹如屠夫的他一辈子都为自己的外表所自卑。

他的父母也是一对老夫少妻的结合,1799年,他出生的时候,父亲55岁,母亲才20岁。但他并不被宠爱,而是被寄养,以致他后来说:“我从来没有母亲,她实在太可怕了。”以致他一生都在寻找母爱,不爱年轻漂亮的女子,只爱有钱有身份的寡妇。

他十几岁随家人搬到巴黎,中学毕业后入读法学院,其间曾在巴黎的律师事务所实习。据说,当时人们是这样描述他的外貌的,“此人有面包师的相貌,鞋匠的身段,箍桶匠的个头,针织商人的举止,酒店老板的打扮。”这副样子使他成为事务所里人们的笑料,甚至还妨碍了正常工作,遇到事务繁忙时,工作人员直接给他送来一张便条:“巴尔扎克先生,今天不用来了,因为今天工作很多。”实在是搞笑至极。但就是在事务所期间,他见识了人间百态,日后也成为他创造的源泉。

法学院毕业后,他并没有如父母所愿从事法律工作,而是决定以写作为生,他甚至发下宏远:“他(拿破仑)用剑开创的事业,我要用笔完成”。这一决定简直吓坏了父母,他们觉得这是绝没有出路的,所以给了他极少的钱,让他自己在外租了一小间佣人房,有点想让他自生自灭的意思。经济上的窘迫也导致他日后对金钱的看重和追求。

最初的两年,巴尔扎克毫无建树,写出来的东西不被认同,甚至一些权威人士说:“这位作者随便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搞文学。”他在写给妹妹的一封信中,也沉重地说:“我只热爱两件事:爱情与荣耀,到目前为止却一件也没有得到。”因此他还对妹妹说:“赶快给我介绍一个富孀。”

后来,又有几部小说找不到出版商,巴尔扎克一气之下借钱自己开了印刷厂和出版社——从商也是他的愿望之一,但这个人却丝毫没有经商头脑,不到两年,印刷厂就亏损倒闭了。之后,他又有过多种尝试,比如开铸字厂、办杂志、买股票,但结果都是一样,以悲剧收场,欠下一屁股债。据说为了躲债,他只好化名租屋,要找到他,不仅要知道他的假名和地址,还要知道暗号“苹果的季节到了”。

幸好有贝尔妮夫人(Laure de Berny)从他22岁起就一直资助他。贝尔妮夫人正好符合他对贵妇人的所有想象,出生高贵、美丽富有、谈吐高雅,只是年纪足足比他大了一倍,但这并不妨碍两人相爱。贝尔妮夫人从钱财上接济他,从精神上鼓励他,巴尔扎克后来就说过,“她造就了一位作家……没有她我肯定会死……她是唯一真爱过我的女人。”

有了支柱,巴尔扎克开始抛开一切,全力投入到写作当中。“我像鸡一样,每天傍晚六七点钟上床睡觉,清晨一点钟被唤醒,写到8点,再睡一个半小时,吃些东西和浓咖啡,再写到4点……”在长达20年的时间里,巴尔扎克每天都是这样写作十几个小时,每年要写4-5部小说,他的《赛查·皮罗多》是25小时内写成,《乡村医生》用了72小时。而我们今天读到的长达几十万字的名著《高老头》,你猜用了多长时间?三天!三天之内一气呵成!据说,当时,发疯般写作的他到了最后一刻,写到高老头被两个贪慕虚荣的女儿将钱财索要一空,孤独地病死在小阁楼时,为之伤心欲绝、嚎啕大哭。他如同灵魂附体,彻底融入到他的创作中去了,怪不得他的传记作家圣斯布里(George Saintsbury)说:“没有谁可以说清楚他到底是在生活还是在写作”。我觉得,对他来说,文学世界或许比现实世界更加真实。如此的创作,用“文思泉涌”已经不能形容他,出版商的说法“小说的火山”才更恰当,他的小说都是“喷”出来的。这实在是太过惊人,也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而他在写作的时候,还有古怪的癖好,“喜欢穿着白色睡袍,腰里系一条威尼斯的金链,上面挂着金剪刀,脚蹬一双镶金边的红色摩洛哥皮拖鞋”。他说:“一个没有癖好的人,一个完美无缺的正人君子,那是个魔鬼,是个没长翅膀的半拉子天使。”

另有一样东西是写作时必不可少的,那就是咖啡。咖啡是他的血液、他的空气,甚至他的命,我想,对他来说,可以没有女人,但一定不能没有咖啡。他每天必须喝无数杯咖啡(具体多少,说法不一,有的说六七杯,有的说二三十杯),才能维持他的写作。关于咖啡对他的作用,他自己这样形容:“咖啡泻到人的胃里,把全身都动员起来。人的思想列成纵队开路,有如三军的先锋。回忆扛着旗帜,跑步前进,率领队伍投入战斗。轻骑兵跃马上阵。逻辑犹如炮兵,带着辎重车辆和炮弹,呼啸而过。高明的见解好似狙击手,参加作战。各色人物,袍笏登场。纸张上墨迹斑斑,这场战役始终倾泻着黑色的液体,有如一个真正的战场,笼罩在黑色的硝烟之中。”因此,他的作品都是在“流成了河的咖啡”中完成的。最终,如他自己所预言的“将死于三万杯咖啡”,他真的因为咖啡慢性中毒,引发心脏衰竭而死。

在他名声鹊起之后,在繁忙的写作间隙,他不忘出入上流社会的各种沙龙,寻找更牢固的靠山——贝尔妮夫人在他们相恋10年后,眼看自己年老色衰,主动提出了分手。巴尔扎克很爱慕虚荣,出入各种场合时,他的衣服总是最奢华美艳的,到哪都拄着昂贵的镶宝石的“巴尔扎克手杖”。他虽然长得很抱歉,但他的谈吐和名气还是使他身边女人不断,经常是左拥右抱。此时他未婚,却有几个私生子。他还贪恋名利,波德莱尔所不屑的法兰西院士,却是他苦苦追求的,还请雨果做过推荐,可惜终身未果。

1832年的时候,巴尔扎克收到一封来自遥远的乌克兰的信,这是一封女读者的仰慕信,此女后来被巴尔扎克称为“我爱慕的夏娃”,疯狂追了一辈子才娶进门的韩丝卡夫人(Madame Hanska)。韩丝卡夫人出身波兰贵族,夫婿是乌克兰一位年迈的男爵,她虽然不甚美丽,但却高贵典雅、知书达礼,而且是崇拜巴尔扎克的文艺女青年。于是,我们的巴尔扎克几经书信往来,立刻就爱她爱得死去活来了,还几番奔波在中欧和东欧之间,去看望他的夏娃——但由于他的挥霍无度,他终身都债台高筑,甚至有钱去看望韩丝卡夫人,却没钱回来,只好跟对方借钱。

相比巴尔扎克的狂热,韩丝卡夫人却总是迟疑不决,即使她的男爵早已于1841年病逝,她还是对嫁给巴尔扎克这样的人非常犹豫。拖啊拖,一直拖到1850年,韩丝卡夫人才答应了这门婚事,兴奋不已的巴尔扎克说:“您知道我既不曾有过幸福的青年时期,也不曾有过繁花盛开的春天,但是我将会有最灿烂的夏季,最温暖的秋天。”

这一年的三月份,他们在波兰附近终于成婚,但此时,巴尔扎克已经病入膏肓,好不容易才回到巴黎,回到巴尔扎克在香榭丽舍大街借钱买下的豪宅里。但好景不长,仅仅五个月后,巴尔扎克就倒下了,迷离之中的他,喃喃地说:“我的病,只有毕安训医生能救我……”

毕安训医生,《高老头》中的人物。这个真正以写作为生命的人,几乎可以说死在自己的小说里了,终年51岁。身后,是文学史上最浩瀚的巨作《人间喜剧》,一共137个书目,91部小说;身后,还欠债累累,韩丝卡夫人嫁给他就是来替他还债的……

葬礼上,由雨果致悼词,他说:“在最伟大的人物中间,巴尔扎克属于头等的一个,在最优秀的人物中间,巴尔扎克是出类拔萃的一个。他的才智是惊人的,不同凡响的,成就不是眼下说的尽的……”而底下,送葬的队伍绵延了好几条大街。

一百多年过去了,如今,他依然在拉雪兹凝视着我们这个世界,看着他,我们仿佛听到他铿锵有力的说:

“人生就是这么回事。跟厨房一样腥臭,要捞油水不能怕弄脏手,只消事后洗干净,今日所谓道德,不过是这一点。”——《高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