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根这家伙不像村长,像狗。塔元村人想。当然,这话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中狠狠地想。
狗当然有狗性,表现在长根身上,是最明显不过了。
首先,长根像狗一样欺凌弱小。狗东西,谁不好欺负,偏选中了村后的王老五。王老五还不够可怜吗?一个老汉,还有一个瘫子儿子,两人住在一起。两间房子,烟熏火燎,摇摇欲倒。这样的人家还不够可怜吗?他偏选中这家下手。
换句话说,不是这样的人家,他敢下手吗?
他干什么?愣让人家搬家,王老五当然不,吸着烟袋锅子,一口口地喷烟,许久问:“凭什么?”
“这儿危险。”长根说,皱起了眉,做出苦口婆心的样子道,“好王叔哎,要下暴雨了啊。”
“这青天白日的,说梦话吧?”王老五说,仍吸着烟,白了长根一眼。
“乡长来电话说的。”长根祭起了尚方宝剑,拿乡长吓唬人。可王老五不买账,说:“也只有你,乡长放个屁,你都当雷。”言外之意,你是乡长的狗啊,乡长说啥就是啥。
长根脸红了,擦了一把头上的汗,道:“今天,走,你也得走,不走你也得走。”说完,就搬起一张饭桌向外面走,王老五一把抓住桌腿,红了眼,问:“你咋的?”
“搬家。”长根说。
“放下!”王老五牛劲上来,抓住桌腿一推,没推到长根,自己却一退,一屁墩儿坐在地上,急了,忙一把抱住长根,喊,“你村长还打人啊。”
长根还没说话,腿上就挨了两棍,忙一声叫跳出门外。原来,王老五的瘫子儿子听了,爬出来,拿着拐棍就向长根抽去。
长根挨了打,引来很多村民,大家都看戏一样。当然,也有几个人指责长根,村长嘛,就有个村长的样子,你两家过去有过结,也不能公报私仇啊。说得长根满脸是汗,无言以对,掏出手机,就给乡长打小报告。
“狗!”有人骂。人们有点怕乡长,也慢慢散了。
不一会儿,一辆车奔来,停下。车门一开,乡长下来,进了王老五家,展开三寸不烂之舌,谈了安全的重要性,又谈了他住房的不安全性:房子破旧;在山坡最上头,后面又陡,滚坡水一来,一家就完了。
王老五梗着脖子:“我一家住了几十年,几时出过事?”
乡长嘴干了,急眼了,让长根叫几个人来给搬家。人来了,王老五红了脸,拿着一把菜刀守着门,扬言,自己活着,谁也休想进来;死了,就埋在这儿。
说到底,王老五不是对抗乡长,是让长根下不来台。两家有过结,他对长根当村长感到气不顺,这样做,就是照着村长脸上打耳光呢。
村长长根脸气得乌青。
王老五看了,心里感到很舒畅。
无奈,乡长一挥手道:“这是个老牛筋,别和他硬碰,但要时刻预防啊,别出事。”乡长嘱咐完,又有电话来,就忙上车走了。
那晚上,半夜,一声惊雷把黑夜撕开一道口子,接着,“哗哗啦啦”的雨倒了下来,正像天气预报的一样,这是百年不遇的一场暴雨。
王老五醒来,听到“呼呼隆隆”的响声时,水已进了屋。老汉急了,忙去喊瘫子儿子,可瘫子儿子却干着急找不着拐杖,拐杖让水给漂走了。
两人正急成一团时,一个黑影冲进来,正是长根,打着电筒,喊一声快走,背起王老五,就向门外跑。
“田旺,我的田旺。”王老五喊着自己儿子名字。
“你先走,别耽搁。”长根背起老头子,任他在背上踢叫着,吼着,一直背到安全处。王老五爬起来,又一声嚎叫,向自己的屋子扑去。长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吼道:“别叫了,我去找。”说完,一头撞入雨帘子中,进了王老五的屋子,刚刚背出田旺,身后,一道闪电中,只见那两间房子“轰”一声倒了下去。
在雷声轰隆中,人们都呆住了。
只有王老五,一把拉住田旺,父子俩噗通一声跪在雨中,泪水,和着雨水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