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春城无处不飞花
事实求是地说,费极的样子并不丑,只是长得很有创意,很有特点,很提神,很抽象,很无辜,很对不起大众——整体给人的形象就是肥得出奇,异常畸形和膨胀,就象没有进化完整、进化不彻底似的。
整成人样是够戗了,不过整成幅地图也许倒还能对付。
一张脸更是又白又胖又大,不仅外形不准,而且比例没打好。就象是屁股换成了脸,完全突破了人类想象的极限——说不定,倒还具有一定的考古拓扑学价值。
如此相貌,平坦之中又见深邃起伏,端是千年不遇,万载难寻。足令天下野兽汗颜。这种造型还敢出来见人,也算是很有勇气了。
费极本人倒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难为情。
天玲儿觉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甚至还有一点喜欢,拍手说:“你给我作玩具好不好?”
费极一时怔住了,有人叫他去抢钱、去放火,去杀人,却从来没有人叫他去做玩具,再怎么扮猪吃象,也扮不下去了。
他断然说:“不行。”
“为什么?”
“不行就是不行。”仿佛说话会传染,费极说话也变得象个小女孩似的饶舌不讲理:“反正就是不行。”
“当玩具有什么不好?”天玲儿嘟着嘴:“很多人想做,我还不愿意呢。”
“你的意思是,给你做玩具是件很光荣的事情哦?”
“是啊。”
“为什么你会选中我做玩具呢?”
“因为我喜欢你啊。”天玲儿脱口而出。
望着天玲儿天真无邪的样子,费极说不出话来,仿佛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却又实实在在的东西在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涌动。他不是一个容易被感动的人,从长大起就不知感动为何物。从来只有人恨他、诅咒他、厌恶他,甚至想杀他,剥他的皮、喝他的血,一向是“人人得而洙之”、“必欲除之而后快”,却从来没有人说喜欢他。
何况是一个充满童真的小女孩。
——喜欢这种感觉从来与他无缘。
“我们开始考了,行吗?”天玲儿说。
“不行!”一声断喝,老态龙钟、步履蹒跚的慕容夫人忽然象张开翅膀的蝙蝠一样飞了起来,身手之矫健、敏捷,与刚才那个颤微微、白发苍苍的老太婆完全判若两人。如果不是亲见,谁敢相信?
一个人在为保护自己子孙的时候,往往会焕发出平时难已想象的力量。
亲情的力量是无穷的。
慕容夫人江湖经验非常丰富,一直在悄悄地观察,她看到对方人多势众,气定神闲,显然有备而来。更令人可怕的是,她听到了其它九口棺材里居然有均匀、稳定的呼吸!
神眼没有说错,一个练武的人气息均匀,无论长短、次数都会因人而异,形成一定的规律。越稳定越轻微越均匀的呼吸,武功越可怕。这九口棺材里躺的人,当然不是死人——有了死人怎么能装慕容家的人——这些人显然比抬棺材的人厉害的多。
所以,在神眼拦住慕容家七大高手中那位最年轻、说话声音最大、情绪最激动的年轻骑士的时候,慕容夫人非常理解——神眼的听力比她还高得多,怎么会听不到棺材里的呼吸?
神眼不是在阻拦年轻人,而是在保护他!
慕容夫人知道,不用“盖棺定论”,就以事论事,以天玲儿小小的年纪,就是有一点小聪明、小智商,又怎么能与奸滑无比、毫无道德可言的费极争输赢?即使侥幸赢了一两局,也恐怕是针尖对麦芒,无际于事。
所以,她要拼,以这条老命来拼,为子孙拼出一条生路来。
擒贼先擒王,置之死地而后生,要解今日之困局,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拿下费极。
她嘴里仿佛在喃喃念着某种招魂的咒语,仿佛一声令下,人一飞起来,缠绕在身边的无数飞舞的蝙蝠也立刻跟着她,黑压压一片,潮水一样蜂拥而上,飞向费极的那口棺材。
蝙蝠是一种生活在黑暗中奇怪而又通灵冷血的动物,是唯一真正能够飞翔的兽类,它们虽然没有鸟类那样的羽毛和翅膀,飞行本领也比鸟类差得多,但其前肢十分发达,上臂、前臂、掌骨、指骨都特别长,并由它们支撑起一层薄而多毛的,从指骨末端至肱骨、体侧、后肢及尾巴之间的柔软而坚韧的皮膜,形成蝙蝠独特的飞行器官——翼手。
这不是一群一般的蝙蝠,而是最阴暗、丑陋、嗜血的血蝙蝠!
血蝙蝠是一种可怕的夜间动物,不用眼睛,可以在黑暗中飞行,它们的胸肌十分发达,胸骨具有龙骨突起,锁骨也很发达,体型相对巨大,具有奇特的吸血本领,它们可以本能地辨别出人或其它动物,一边扇动翅膀一边轻轻咬破袭击目标的皮肤。
因为伤口极小,所以受害者感觉不到疼痛。于是,吸血蝙蝠便从这个小口不停地吸吮直到几乎飞不动为止。
这些是慕容夫人精心挑选、训练、培育的吸血蝙蝠,在吸血的同时还能传播一种极厉害的、特殊的病毒,只要有一只咬了你一小口,后果就非常严重。
——严重得你会后悔见到了这种动物。
——血蝙蝠是黑暗中生命的主宰!
不用慕容夫人下令,慕容家七大高手一见夫人飞出,立刻拨剑、飞身,一齐挥剑杀向抬着费极棺材的八个大汉。长期的配合,形成了极好的默契。
动如脱兔,声势惊人。
这些人几乎已经是慕容世家的全部精英。
神眼没有阻拦,也没有帮手,只是仰起头,无奈地深深叹了一口气,突起的眼球一片茫然和悲哀。
难道他已看到了此战的结局?
屋里只有一口棺材,一个人,八个抬?浮?br/> 慕容世家的人在这一瞬间,明显占了先机、占了上风。
费极平静的躺在棺材里,对于眼前发生的情况根本不在意,正眼也没有瞧一下,就象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继续啃着鸡骨头,眼中却露出深深的讥讽之色。
初春的时节,昼夜温差很大,深夜很冷也很寂静。风势却比冬日减缓了不少。
平静的屋子里,忽然卷起了一阵急风,吹得呼呼着响,昏暗的烛光闪了一下,顷刻就熄灭了,屋里陷入了黑暗之中。
黑暗中刀光剑影、烛影斧声、风声鹤唳,拳脚声、刀剑声、争促的呼喝声、怪异的惨叫声,赴赴赴的落地声,然后,响起天玲儿一声短促、刺耳的尖叫,最后就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四周寂静,唯有长街上披麻戴孝、送终出殡的一行人静静地站在屋外,散撒的纸钱迎风满天飘洒——没有人动,没有人说话。
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良久,火?肿又匦麓蛉迹凰榷ǜ稍锏氖致懔亮嘶鹬颉?br/> 点火的人是小秋。
昏暗、忽闪的烛光照射下,慕容世家的人个个象一座座石头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屋中。有的剑才刚刺出一半,有的刀还在空中,有的一只脚还未落地,但有一点是相同的:人人脸上都是一副惊讶、不解、不敢相信的样子,当然,还有恐惧。
天玲儿躲在神眼的怀中,神眼慢慢地摸着她的头,轻言抚慰。费极躺在棺材里,继续张着肥厚的嘴唇,用舌头舔着那根永远也啃不完的鸡骨头。
刚才黑暗的片刻之间,屋子里究竟发生了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