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明中后期社会上狎妓之风的兴盛,一种所谓的“嫖经”出现了。什么是“嫖经”?顾名思义,是关于男人嫖妓的经验之谈。明代中期以后,社会上出现了一部名为《嫖经》的书,是一部教导男子怎样入青楼嫖妓的指南性读物。该书的作者以及全书原貌皆不可考,现今流传的是保留在明代书籍《青楼韵语》中的一部分。《青楼韵语》共四卷,是由万历时杭州士人朱元亮辑注、校证,画工张梦征汇选、摹像而编成的一部书,其内容除《嫖经》外,还收录了晋、南齐、梁、隋、唐、宋、元、明约一百八十名古代名妓的诗词韵语共五百余首,读来多有不凡之作。另外,书前附有十余幅精美插图,大多描绘士子与名妓交往之缠绵,意境悠远,人物清秀,堪称古代版画中的精品。
虽名为《嫖经》,但此书绝非诲淫之作。书中的主要内容是讲明代士子们嫖妓的原则、方式及思想等等,但这些原则又往往是充满矛盾的,反映了明中后期娼妓业兴盛的社会背景下,世人对嫖妓宿娼行为以及青楼女子各种迥然不同的看法。
按照世俗的看法,青楼业本就是出卖色艺的行当,嫖客与娼妓就是一种买卖关系,《嫖经》中对这种思想也有所反映,如第一百一十条就说:“须是片时称子建,不可一日无邓通。”“子建”指才,“邓通”指钱,意思就是说妓女虽也爱有才情的嫖客,但最爱的还是有钱的客人。还特别指出,由于妓院老鸨的唆使、逼迫,使得妓女更加唯利是图,虚情假意,言行举动都只为骗取嫖客的钱财,如书中第二条说:“鸨子创家,威逼佳人生巧计;撅丁爱钞,势催妓子弄奸心。”“撅丁”一般是指妓院中的男帮工。
但是,与此相反的是,《嫖经》却又提倡嫖客与妓女之间要以情为重。比如在该书的第一条中,就强调说:“男女虽异,爱欲则同;男贪女美,女慕男贤。”朱元亮为之作注称:“客与妓,非居室之男女也,而情则同。”从原书的论述和朱元亮的注解来看,都认为嫖客与娼妓之间的情爱跟平常男女之情并无差异,男子看重女子的外貌,而女子则仰慕男子的人品才情,这就否定了前面关于娼妓只爱嫖客的金钱的说法。第二十九条更进一步称:“初会处色,久会处心。”第三十条称:“情不在貌,色要择人。”第五十八条称:“莫将势压,当以情亲。”这种种说法,力图表明嫖客与妓女之间的相处,还是贵在感情的真挚与心灵的共鸣,美色是其次的。所以,嫖客对妓女当从情出发,以情为重。
矛盾之处还在于对待妓女的态度上,嫖妓本来是男子压迫、玩弄女子的典型表现,在这种两性关系中,不是以两情相悦为原则的,而是男子付出金钱,获得妓女的性服务,妓女也因此被视为卑贱之人。但是,《嫖经》中却多次提到妓女也是人,在人格上、爱欲上男女平等。第二十五条还指出嫖客面对妓女时,“事要乘机,言当中节”,这表达的是一种对妓女人格的尊重。在讲到老鸨唆使妓女诈骗嫖客钱财时,朱元亮还作注云:“妓之巧计奸心,非由性生”,而是受到恶毒老鸨的威逼势催才不得不这样做的,流露出对妓女的同情之心。提倡对妓女人格的尊重,说明在嫖妓宿娼的金钱买卖关系后面折射出隐约的人道主义精神。
这种种矛盾的说法反映出当时社会生活中的现实矛盾,在物欲横流、金钱至上的晚明社会中,不少人在真善美与假恶丑相互矛盾冲突的生活与思想困境中彷徨。青楼中缠绵缱绻的客人与娼妓,也是生活在困境中的人,对真诚爱情的追求与对肉体、金钱的欲望相互交织,使他们迷失其间。明代的青楼女子们在怎样表达着自己的困惑与挣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