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思嘉终于可以出去活动了。她让卢儿帮她穿胸衣,绳子使劲地勒紧,然后用尺量了量腰身,20英寸!她再次确认没有量错后,便大声唠叨起来,女人生孩子的结果就是把身材弄成这个样子。她的腰身居然成这样了。
我可再也不生孩子了。当然,邦妮很漂亮,这让她觉得很自豪。瑞德非常疼爱这个孩子,可是她再也不想生孩子了。但是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她自己也弄不懂,瑞德是不怕她的,这样就很难有办法。他在邦妮身上已经如此愚蠢,说不定明年又想要个儿子,一个女人生过三个孩子,确实不能再生了。
卢儿帮她穿好衣服,她就要了辆马车到锯木厂去。她走着走着,心情好起来了,把腰身的事也就忘了,因为她到了锯木厂就能见到艾希礼,还要和他一起看账呢。她如果运气好,也许能单独见他。邦妮出生以前,她就有一段日子没有见艾希礼了。她一直留恋过去每天和他在一起的日子,虽然当时始终有别人在场。在她无法出来活动的那段日子里,她常想到锯木厂生意的重要性。当然,现在她不需要再干下去了。
她可以很快就把这个厂卖掉,把钱拿去投资,留给韦德和爱拉将来使用。不过如果那样办,就表示着她没有理由见到艾希礼了,只能在正式的社交场合,在旁边有许多人的情况下见面。然而能够常和艾希礼接触,这才是她最大的乐趣。
她赶着车来到工厂,欣喜地看到生意那么好,他们正站在一堆堆木材之间,和休·埃尔辛谈话呢。那里有6套骡子,6辆车,黑人车夫正在装车。“6套车呀,”她自豪地想:“这都是我自己经营起来的呀。”艾希礼来到小办事房门口,他扶着她下了马车,进了办事房,把她当女王一样服侍。
但是她一看这个锯木厂的账目,和约翰尼·加勒格尔的账目一比,她那兴奋的心情就遮上了一层阴影。艾希礼收支勉强过得去,约翰尼却赚了一笔钱,证明他干得好。思嘉重视这两张报表,克制着自己,什么也没说,但她脸上的变化,艾希礼是看得很明白的。
“思嘉,对不起。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不想再雇用犯人了,但愿你能允许我雇自由黑人。这样干,我觉得会干得好一些。”
“雇黑人!那样,我们就得破产。犯人多便宜呀!要是约翰尼不使用犯人能赚那么多钱吗?”艾希礼的眼睛从她肩上看过去。
“我不能像约翰尼·加勒格尔那样支配犯人。我肯定不能强迫人干活。”“见鬼去吧!约翰尼干得很出色!艾希礼,你就是太善良了。你应该让他们干更多的活。约翰尼对我说,只要有人想假装生病不干活,就来找你,说他病了,你就给他一天假。上帝呀!艾希礼,这样能赚钱吗。无论生什么病,只要不是腿断了,抽上两鞭子,肯定就治好了——”艾希礼忍受不了了,胸脯一起一伏的,“思嘉!思嘉!听你这样说话,我忍受不了,”艾希礼喊道,他的目光带着挚热的感情回到她脸上,打断了她的话:“难道你就没有想到他们是人,亲爱的,我真不愿意看着他使你变得这样残暴,你以前是多么温柔啊——”“你说谁把我怎么样了?”“我应当说,只是没有资格说。但我非说不可。就是你那个——瑞德·巴特勒。他所碰过的东西,都会中他的毒。你也一样,你以前虽然有些急躁,但还是那么亲切,他通过和你的接触,影响了你,使你的心肠变硬了,使你变得残暴了。”“唔,”思嘉喘着气说,她本来就感到内疚,现在因为艾希礼对她感情这么火热,到现在还觉得她温柔,又产生了兴奋的心情,而且他觉得都是瑞德不好,她才如此的。其实这事和瑞德丝毫无关,本来就是她自己的错,不过在瑞德身上再添一个污点,对他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这若是其他的人,我就不会这么介意了——可他正好是瑞德·巴特勒!他对你做了些什么,我都清楚了。不知不觉之中,他就把你的观念牵着绕弯子,引到他那条冷酷的轨道上去了。唉,我明白我不应该说这些话——他救了我的命,我是很感激他的。但我愿向上帝发誓,救我的不是他,而是其他人就好了。其实,我也没有资格对你讲这些——”“唔,艾希礼,你是有这个资格的——别人才没有呢!”“告诉你,我实在很难忍受,我不希望看着你那美好的一切被他改变,我不希望知道你的一切要由这样一个人来控制——我只要一想到他和你在一起,我——”“他这是要吻我吧!”思嘉激动地想:“这就不能怪我了!”她朝他跟前凑了凑,可是他立刻往后退缩,仿佛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有些话,他本来是不想说的。
“我非常真诚地向你道歉,思嘉。我——我刚才说你丈夫不好,其实,我自己的话表明我才不好。谁也没有资格对着一个人的妻子议论她的丈夫。我不知为什么,只是——只是——”他说不下去了,他的脸也在抽搐。思嘉屏住呼吸,等着他说下去:“我没有什么理由。”
回家的路上,思嘉坐在马车上琢磨。没有任何理由,只是——只是他爱她!一想到她躺在瑞德怀里,他就生气,这是思嘉没有想到的。不过这倒是她能理解的。她心里琢磨,如果他们两个人虽然都和别人结了婚,却能在肉体上彼此保持忠诚,这该有多么美好,多么浪漫啊!这个念头久久地停留在她的脑子里,使她感到非常开心。
等她回到家,撂下马车的时候,艾希礼的话在她心中引起的愉悦就开始渐渐消失了,因为她得向瑞德清楚地提议各人睡各人的卧室,还有随之而来的其他事情。这就很难解决了。
除此之外,她又怎么对艾希礼说,完全为了实现他的心愿,她已经不再让瑞德碰她了呢?可是如果没有人知道,这种付出又有什么实际意义呢?她如果能和艾希礼真诚地谈一谈,就像和瑞德聊天一样,那该有多好!不过,也无所谓。她总会有机会把实际情况告诉艾希礼的。
“我有话跟你讲,”说完就到他们自己的卧室里去了。现在趁她不想再要孩子的想法还非常坚定,趁艾希礼对她的爱还在给她力量,就当面把这件事说清了吧。
瑞德走进卧室,顺便把门关上。思嘉突然对他说:“瑞德,我已经下决心不再要孩子了。”她想他听到这话以后一定会感到惊讶,他却并没有流露出来。他缓缓地走到一把椅子跟前坐下,往后仰着。
“我的宝贝,邦妮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就对你说过,你生几孩子,对我来说无所谓。”他推得干干净净,太让人生气了,仿佛采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就可以决定实际的生与不生。
“我觉得三个已经不少了。我不想一年生一个。”“三个好像是够多了。”“你很明白——”她刚要讲,又觉得开不了口,脸都红了。
“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无视结婚赋予我的权利,我是要和你离婚的。”“你这个人真无聊,怎么会想到这样的事?”谈话没有按照她想像的进行,她非常气恼,就大嚷起来:“你若真的尊重女性的话,你就会——你就会关心人,就像——唔,就看看艾希礼·威尔克斯吧。媚兰是不能再生孩子了,他——”“艾希礼,他可是个好人呀,”瑞德说,两只眼睛放出了异样的光芒:“请你接着说下去。”可是思嘉一下子无话可说了,她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也没有其他的可说了。现在她才发觉自己太傻,居然想和平地解决这样一个重大的事情,特别是碰上像瑞德这样的无赖。
“你今天下午到锯木厂去了吧,是不是?”“去了,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你喜欢狗,对吗,思嘉?你是想让狗待在狗窝里,还是待在马厩里呢?”思嘉这时失去了思维,觉得烦躁不安,这句话,她竟然没听出什么意思来。
瑞德慢慢地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抬起她的下巴,她的脸正对着他的脸。
“你就是个孩子!你已经和三个男人一起生活过了,可是对男人的脾气却还是不了解。你也许觉得他们都像过了更年期的老太婆吧。”他顺手在她脸上拧了一把,他竖着一双浓眉,低着头冷冷地注视了她老半天。
“思嘉,你要清楚。要是你和你的床对我还有吸引力的话,不管你是上了枷锁,还是恳求,都无济于事。我不管做什么事都不怕难堪,因为我和你订了协议的——我一直遵守这个协议,而你却在毁约。得了,去保持你的贞节吧,亲爱的。”“你的意思难道是,”思嘉愤怒地喊道:“你不管——”“你对我厌倦了,是不是?唉,男人更容易厌倦。你就保持圣洁吧,思嘉。这不会给我带来麻烦。我不在乎,”他耸了耸肩膀,笑了:“还好世界上到处都有床——并且许多的床上都睡满了女人。”“难道你真是要——”“我的小天真儿!不过,那是当然的喽,在这之前,我并没有那样过,这也真奇怪。我从未认为贞节是一种美德。”“我每天晚上都要把门锁上!”“用不着,我如果想要你,什么锁也没有用。”他转过身来耸了耸肩膀,自信地扬了扬眉毛,仿佛觉得这个事情讨论完了,就走了出去。思嘉听见他又回到育儿室里去了,还听见孩子们的欢笑声。她突然坐下来。她的愿望已经达到了。但这并没有使她觉得开心。她的虚荣心受到了打击,她本人也受到了侮辱,因为她认为瑞德并不很在意这件事,也不很重视她,而且把她和别处床上的女人一样看待了。
她希望想出一个婉转的办法来告诉艾希礼她和瑞德已经有名无份了。但是她明白现在是不可能的。现在看起来真是一团糟了,她又真有点后悔,认为不该提起这件事。过去她和瑞德躺在床上聊很多有意思的事,他那雪茄烟的红光在黑暗中一亮一亮的。以前她梦见自己在寒冷的雾里奔跑,惊醒之后,瑞德把她搂在怀里,温暖她。这些情景,她真的很依恋,却不可能再出现了。
她突然觉得特别难过,把头靠在椅子扶手上,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