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今年三十五了,可看上去却有五十三岁。
表哥姓宋,家里的负担很重。父亲走了(我们把死了隐讳地叫走),母亲身体不好,又招来个男的。生了个男孩,在男孩十三岁时,继父得了胃癌也走了,表哥没有嫌弃这位弟弟,一直供他上完高中,没考上大学,到县城打工。
弟弟很快到了二十岁,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谈了个女朋友,人家说最起码的条件,得有房。得县城有房。表哥家地处深山,几乎没有任何经济来源,上哪儿去付那十多万元。眼前弟弟的婚事要泡汤,表哥咬了咬牙说,咱借吧,想法让你度过这一关。弟弟眼里噙了泪。
表哥借了有二十多家,还托了一位有权势的亲戚,好不容易在县城买了一个七十多平米的房子,好歹也算有房子了。总算把弟弟的婚事敲定了。
表哥因此欠债十万元。
我说,马不吃夜草不肥,人不得外财不富。你得想法弄笔外财,否则这辈子别想返身了。
表哥的神情更加忧郁了。可得外财的机会竟也悄悄来临。
许多年前,我在地摊上买了一只瓶子,当初只图上面的花纹好看,就买下来。后来,去表哥家作客,表哥也看挺漂亮,我就大方地说,给你了,我回去后再找找,说不定还能买上。
现在的文物热也烧到了表哥家。他在电视里见到市里组织现场鉴宝了。他从厕所的仓库里倒腾出那只瓶子来。看上去古色古香的,别是个什么文物吧?这样想着,他在一次往市里送煤的时候,就把这只瓶子带上了。
到了体育场,鉴定现场,表哥把瓶子送到几位专家面前。那位有胡须的专家,看看瓶子,再看看表哥,看过表哥,又看瓶子。把表哥看得心里直发毛。最后,专家握紧了表哥的手,说,你是给咱市增光了,这不是一只普通的瓶子,是北宋的,说白了,是文物,价值不菲,我还不好说价,起码值八万。专家比划了一个“八”字。
表哥嘴巴张得大大的,足足保持了两分钟。那这可怎么办呀?有记者当场采访起表哥来,表哥脸涨得通红,两手不知往哪儿搁,一会儿拍拍大脚,一会儿支着下巴,唧唧哝哝,话都说不利索了。最后,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围观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表哥掏出手机给我打电话,小慧,你忘没忘你当初留在我家里的瓶子。瓶子?什么瓶子?我愣住了,一瓶子也值得大惊小怪?我想。
表哥结结巴巴地说,那是个文物,你发了!我发了?我到底没弄懂表哥的意思,也没了关于瓶子的任何记忆。
那送你吧。我说。
那不行,表哥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我送完煤给你送过去。
说完就挂了电话。
瓶子?我曾经送给表哥一个文物?那不是正好帮你一个忙吗?
我想起报纸上说的那些事,中彩票后六亲不认的、夫妻反目的事情,心里一下泛起无限的温暖来。
这个实诚的表哥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