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井伏鳟二
我的母亲已是八十六岁高龄,身体还相当结实。不仅结实,上个月家乡的嫂嫂写信告诉我的妻子说:“老人去秋到今春,和往年不同,一次也没躺倒过。以往每到冬天,都像冬眠一样闭门不出,今冬却显得很有精神。我想可能是暖冬之故吧。”
我尽量设法每过两三年寻找一次机会,顺便回到农村故居去看一看。这样说可能不尽情理。不过我确实不愿听母亲的絮叨,所以很少想到专程回家看望。每次回去,母亲的话都引起我心绪沉闷,而且翻来覆去总是那几句话。
我记得大约是十二三年前吧,我回到了久别的故乡,当晚在嫂嫂、侄女都在场的饭桌上,母亲说道:
“鳟二,听说你在东京写小说呢。你看着什么写呀?”
“看着什么写?”我并未感到十分困惑,回答说,“看着各种风景,河呀、山呀、还有从历史书上看到的故事呀、从别人那儿听来的事情以及自己想到的、在社会上看到的情况等等。就写这些东西。”
“那也得照着个样本来写吧?”
“用不着,书读得越多,办法就越多。”
“可要好好查字典呀!不要把字写错,要是写错字,就全完了。”
母亲稍沉默了一会儿,大概是想停止说教了。
“良子,”母亲对嫂嫂说,“给鳟二喝点酒吧。喝多了伤身子,就给他烫一小壶吧。”
嫂嫂点燃了灶火,把细高的酒壶放在锅里,烫起酒来。这酒壶还是二次。